第 7 章
醉夢樓，曾經是溪川城內最負盛名的青樓，但是自從現任老板娘掌權之後，醉夢樓中的女子便不再賣身，只賣藝，醉夢樓也成為了一個只提供酒水美食和歌舞才藝的地方。
轉型成功之後，有人曾建議老板娘換掉招牌，改稱其它名字，與過去分割開來，但立刻就被老板娘拒絕了。
一來她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都是因為以前的姐姐們對她的鼎力支持，做人不能忘本。
二來以前的姐姐們大多都不是真心想做這行，大多都是被逼無奈，命運對她們已經夠苛刻了，她不想再上去補一刀。
更何況，當命運對她們苛責時，她們甚至還能滿懷善心的幫助她，燃燒自己寄希望于未來，這等大義足以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又怎麽可能會嫌棄呢？
除此之外，樓內姑娘以花為名的傳統，也被她保留了下來，同時她還将名字改成了繼承式，以此來緬懷以前的姐姐們。
老板娘說道：“如果現實認為此刻的醉夢樓比以前更加的榮耀，那麽這份榮耀應當人人有份，包括那些被看不起的，已經死去的姐姐們。”
此刻，這位老板娘正在上下打量着夏小五，她對于這位突然到訪的女子特別的感興趣。
她笑道：“這位小五姑娘，十分抱歉我剛剛沒太聽清楚，請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好嗎？”
夏小五被審視了好半天，這才想到她剛剛的舉動太過唐突。
推開人家的門，登上人家的樓，不先介紹一下自己，也不說自己能給什麽，卻直接要求別人做什麽，這個舉動太過沒有禮貌了，但凡這位老板娘脾氣差一點，她早就被人扔出去了。
好在她運氣不差，這位老板娘也是個脾氣好的人。
夏小五将心中醞釀了千百遍的話說了出來：“各位美女姐姐們好，我是宗信的朋友，我叫夏小五，我今天來呢，其實主要是想替宗信看看大家，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哦，對了，這是我剛剛買的零食，不知道各位姐姐喜歡吃什麽，索性就都買了一點，大家嘗嘗！”
她現在是有十足的禮貌了，态度又誠懇，再加上有宗信來搭關系，老板娘自然是得接她的話的。
老板娘接過夏小五遞過來的零食，放到桌上，把包裝袋打開，輕輕一瞥，裏面都是一些适合老人吃的東西，不過她也沒有拆穿，只是笑道：“原來是宗公子的朋友，真是有心了，姐妹們，快來嘗嘗。”
她身後的衆位女子立刻迎了上來，大家都拿了一個，一邊道謝，一邊對夏小五帶來的零食贊不絕口。
見她們都願意吃，夏小五也松了口氣，好在宗信給力，不然她還不知道要怎麽收拾殘局，她也不再提撐場子的事了，只是跟着衆位女子一起吃。
雖然每個人的口味不同，但總有和她口味一樣的，只要能搭上話，搞好關系，再一串多，以及有宗信的關系搭線，終究是能和這些女子打成一片。
老板娘見她這态度，自然也是知道她的打算，她也不在意，畢竟她對于夏小五說的事情也很感興趣。
吃完糕點，她用手帕擦了擦手，笑道：“好了，這東西也吃了，小五姑娘可以說說你來的目的了。”
夏小五坐到她對面，笑道：“希望老板娘以及衆位姑娘能和我一起去溪川書院，請求顧校長收我們做學生。”
老板娘笑道：“可我們為何要這麽做呢？我們是生意人，每日得賺錢，若是衆位姐妹都去讀書了，我們要吃什麽喝什麽呢？”
夏小五一下子被問住了，做人時她未曾有過這種經歷，做鬼時自然也不可能有，所以她未曾想過這種問題，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老板娘笑了笑，說道：“讀書肯定是好的，但是有時好的不一定是對的，小五姑娘還是回去再考慮考慮吧。”
夏小五再次受挫，不禁有些沮喪，但她也不能強求別人做什麽，只能起身準備離開。
卻在這時，從身後傳來一道聲音：“短時間來看，确确實實會影響生意，但長時間來看，又未嘗不會帶來更多的收益。”
夏小五一愣，立刻回頭，就見宗信正順着樓梯走上來。
宗信也正在看着她，兩人目光相應時，他輕輕笑了笑，襯得那耀眼奪目的琉璃燈也黯淡了幾分。
“我見你一直沒有回來，便出來找，阿婆們和我說你在這裏。”宗信站到夏小五身後道，“看來你是準備采納孟夫子的建議，這樣也好，興許大鬧一場，校長才會被觸動。”
說完，他看向老板娘，笑道：“老板娘要是願意聽的話，我這裏倒有一個辦法。”
老板娘探究的目光瞬間一凝，她微微颔首：“請說。”
宗信不急不緩地說道：“樓內有管賬的姑娘，有歌者，也有舞者，每個人擅長的領域不同，那就讓她們學精學專，之後再團結合作，自然能經營好醉夢樓。只是這樣一來，各位姑娘每日可能會累一些，也不知道她們是否願意？”
“願意的！願意的！”
老板娘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後面那群女子就率先開口了，她轉過頭，佯裝生氣地瞪了她們一眼。
這群沒出息的，看見帥哥就走不動路！早知道就換一批熱衷于搞事業的姐妹來給她撐腰了！
宗信又道：“學成終有時，現在辛苦一些，以後學成了自然能輕松一些，而且醉夢樓的招牌就是各位姑娘的才藝，若是這才藝好了，來往的客人自然就會更多，或許還能增加表演的價錢。”
老板娘沒有做聲，只是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分別給宗信和夏小五倒了一杯。
夏小五才沒有心思喝水，她做了兩百年的水鬼，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但她見宗信那氣定神閑的模樣，也不自覺的跟着放松了一些。
不知道為什麽，宗信的身上有一種可靠的感覺，她願意相信他。
宗信察覺到夏小五在盯着他，不知為何，端着茶杯的手竟微微顫抖了一下。
老板娘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她笑了一下，說道：“宗公子應該知道，不管您這辦法如何周全，但短時間內一定會影響到我們的生意。這樣吧，想要我答應也不是不行，但小五姑娘得幫我做一件事。”
夏小五連忙問道：“什麽？”
老板娘笑道：“前幾日我得了一壺好酒，想賣個好價錢，小五姑娘若是在一天時間內将它賣出去的話，我就答應你。”
夏小五立刻道：“好，沒問題，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咱們一言為定。”
老板娘笑道：“好，一言為定，小五姑娘明日可和宗公子一起，你們一起賣的也算。”
兩人擊掌為誓。
看着夏小五和宗信離去的背影，一旁的牡丹問道：“老板娘，你不會是想讓他們賣那壺酒吧？”
老板娘笑着點了點頭：“正是。”
牡丹詫異道：“那她們怎麽賣得出去呢？”
老板娘關上窗戶，意味深長道：“這就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了。”
*
翌日，學堂下課後，宗信和夏小五二人一起去了醉夢樓。
本來簡雲也是要來的，但是宗信知曉她家家境貧窮，也知道她每日回家後要幫她母親一起擺攤賣包子，便勸她先回去，有事的話再來幫忙就好。
簡雲一直拒絕，但被夏小五和宗信二人一直勸，便只能說道：“好吧，有事一定要聯系我，我會立刻趕過去。”
夏小五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們會搞定的，你等着我們的好消息就行。”
她說得信心十足，可是當她看到那壺酒的售價時，卻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這也太貴了吧，簡直是貴到她聽都沒有聽說過的程度。
宗信也是驚愕，他身為宗家少爺，家境殷實，但這麽貴的酒，他也完全沒有見過。
老板娘笑道：“這壺酒天下少有，自然得賣這個價。我給你們想了一個方法，是我前幾日去隔壁城鎮學的，應該有用。”
于是，夏小五和宗信二人便一人捧着一摞厚厚的紙，站在醉夢樓門口一邊給人介紹這壺酒，一邊将手中的紙分發給來往行人。
醉夢樓位于溪川城繁華地帶，門口車馬不斷，行人來來往往，川流不息，有的好奇，過來看看，有的則直接無視，還有的則對着他兩指指點點，低聲笑語，這其中，不乏一些熟人。
宗信早已經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羞的。
他從未做過這種事，也從未像現在這樣親手将自己送到了八卦的中心，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也看到他們對着他擠眉弄眼，他心情複雜，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到底還是年輕，道理他都懂，可真正做起來的時候，才發覺過不了心中的坎，還是會忍不住在意。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夏小五那依舊振奮的聲音。
他轉頭看去。
夏小五熱得滿臉通紅，頭發似乎也有些淩亂，但她依舊在精力十足的給感興趣的人介紹這壺酒，雖然沒有人買，但她完全不氣餒，只是禮貌的将介紹單遞給那位顧客，還滿臉笑着拜托他幫幫忙。
自然也有人對着她指指點點，但她完全不在意，只是堅定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當她感覺到他的視線時，她側過頭，揚了揚眉，笑得眉眼彎彎，陽光明媚，卻不抵那笑容半分。
宗信心中一顫，或許是今日太陽毒辣，臉上不覺熱了幾分。
他不再覺得難堪，也不再在意他人的目光，開始專注于自己的工作，開始想法設法的推薦這壺酒。
原本只是因夏小五照顧他的情誼來幫忙，但如今他卻真心希望未來有一天，他能和夏小五一起上學，一起讀書，寫字，一起放學，做功課。
兩人忙了很久，後來簡雲也來了，她實在是放心不下。
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那一摞厚厚的介紹單已經全發出去了，可是仍然沒有一個人來買，酒是好酒，酒香誘人，但人人都嫌貴。
夏小五毫無形象地坐在醉夢樓門口階梯上，站都站不起來了。
她身子微微後仰着，兩只手撐在地上，将全身的重量壓在雙臂上，來給又酸又軟的雙腿放松一下，她嗓子也幹了，現在都不敢張嘴，生怕一開口就冒了煙。
宗信坐在她旁邊，背依舊挺直。
簡雲端着兩杯溫水從屋裏小跑出來，遞給他們二人。老板娘跟在後面，笑道：“三位可否賣出去了？”
夏小五一口悶掉整杯水，才略略緩過來，她說道：“你那壺酒賣得太貴了！”
老板娘笑道：“那是因為買它的人還沒有來。”
夏小五幾乎要翻白眼了，這不是廢話嗎？能買它的人要是來了，她們也不可能坐在這兒啊。
老板娘笑吟吟的解釋道：“是我用詞不當，我的意思是買它的有緣人還沒有來。”
夏小五無語：“你賣個酒還要挑顧客啊？”
老板娘：“那是自然，這壺酒世間罕有，如此珍貴，自然要賣個同樣珍貴的人才對。”
夏小五見她不像是開玩笑，問道：“那他是誰？什麽時候來？今天能來嗎？”
老板娘沒有直接回複，而是回道：“三位先進來歇一歇吧，那有緣人來不來，還得看老天願不願意給你們這個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