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阿嬌清清冷冷地坐直了身子,劉徹心裏升起無限柔情來。她總是這樣一副高傲的樣子,什麽都不肯對自己說,吃了苦更不肯說……不對,她說過!好像是自己只覺得她在無病呻吟無理取鬧……
劉徹更心疼了!輕輕摟住阿嬌,溫聲說道:“罷了罷了,你不喜歡我就不要。”阿嬌要是同意那他收下也是沒問題的!
阿嬌:“……”難不成劉徹在試探自己?不對啊,他已經知道自己是陳阿嬌了還試探什麽?
阿嬌心裏打着小鼓,看着還拜在地上卻連身子抖都不抖的女子,斟酌着道:“你叫什麽?”
女子聲調婉轉,如莺啼燕語,道:“奴李妍,見過夫人。”
阿嬌:“還是陛下定奪吧。”
這都用上“定奪”了!劉徹失笑,想着她肯定是不願意的,就是小衛氏封少使的那天她都不開心,他陪顏美人肚中孩子一晚上她也顏色憔悴。
劉徹望着臺下的李妍,笑道:“賞金絲縷衣一件,入樂府吧!”
劉迎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住,樂府,居然沒有直接封賞!她擡頭看了阿嬌一眼,神色晦暗,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早早地放棄“陳莞”,誰能想到當初陛下那麽怒氣沖沖地走了,如今卻這麽看重她。
不過樂府……既然沒有直接賜出宮,可見陛下還是心動了,更何況還賞了金絲縷衣,只是一時顧着“陳莞”不好封賞罷了,來日陛下多見幾次,定能勾得陛下意動神搖,畢竟這麽多年來陛下臨幸的樂府倡女也不少。
她恢複笑容,柔聲叫李妍謝禮。
李妍再拜,口頌:“陛下恩德!”然後跟着內侍退出,細軟的腰肢看得阿嬌都覺得心動。劉徹明着沒有收下美人,實際卻是依舊把她留在了宮中。
她低下頭,微微嘆了一口氣,回頭去看衛子夫,卻見她無半點異色,越發覺得心裏氣悶了!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總是氣悶,想吐,許是馬車坐得久了,把她晃暈了。
阿嬌拈起一顆杏脯,打算壓一壓這股惡心的感覺。
“怎麽了?”劉徹目光送着李妍出門,便發現阿嬌臉色不好,連忙問道。
阿嬌微微一笑:“許是今日路途中勞累了,所以……嘔!”話沒玩就幹嘔了一下。
突然想起一件事,阿嬌腦子一炸。不對,雲合大人還在自己肚子裏,不會吧?應該不會吧!她明明吃藥了,而且雲合大人那時候并沒有查出來自己有孕了。
但萬一是雲合大人又不靠譜了呢?若是真的懷上,按照宮規可是不能留的,阿嬌臉色幾經變幻,愈加難看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笑着道:“陛下,妾耐不住今日旅途,實在累了,想回去歇息了。”
劉徹看她臉色實在難看,不放心,恰好衛子夫說道:“陛下,妾瞧着陳妹妹不适得很,不如還是招太醫令看看吧!”今日劉迎瞞着她一出,她固然不喜偏偏還不能顯露。
比起劉迎這個名義上的“弟妹”,自然有賦予了衛家三個兒子一半血脈的陳家更親近。更何況,當年的李婕妤已經生了一個皇子了,若是再來一個……那就是多生事端了!
最好“陳莞”能真的病一病,好歹別讓陛下分神去想那個李妍。
阿嬌微微搖頭,劉徹卻道:“別鬧脾氣,黃餘,去傳常太醫令!”
阿嬌再拒絕,劉徹卻微微黑了臉,沉聲道:“好了,聽話,讓太醫令看一看,你別忘了你頭上的傷還沒大好呢。”
阿嬌只能坐着。要是真的是喜脈……就怕是要對不住雲合大人了。
常太醫令很快就來了。每次宮宴上總會免不了有點什麽大大小小的問題,所以太醫屬都很貼心地派了人在旁邊守着。
這種近年近節的宮宴尤其要注意,畢竟衆多夫人們也都喜歡挑着這種時候故意暈一暈、倒一倒、吐一吐來宣布有孕的消息。
二來今日除了他還有一衆醫女産婆在旁邊守着,主要是防止太子妃突然生産。
常太醫令進殿先給陛下請安,然後就直接被陛下不耐煩地喊上來給這位新得的還沒有封賞的夫人把脈。
常太醫令揪着自己的小胡子,這位夫人的脈象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應當是喜脈啊!
他看了陛下一眼,又細細診了一遍,然後扯掉一根小胡子。他又看了陛下一眼,攥起袖子擦了擦汗,再次探了上去。
這位陳氏貴人不是秋狝大禮前一天随陛下入宮的嗎?怎麽會有一個月的喜脈啊!常太醫令嗫嗫嚅嚅講不出話來。
劉徹見常太醫令一副凝重的表情,生怕是阿嬌腦袋上的傷沒好,不禁喝道:“到底怎麽了?快說。”
金華殿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望着常太醫令。阿嬌心想你快說我是腦子摔壞了快說啊!
常太醫令收回手,拜倒在地,顫聲道:“陳氏貴人,有了一個月身孕了!”
殿內一片嘩然。衛子夫臉色大變,她怎麽就忘了這件事,但凡自己留個心眼,也能緩上一個月再讓太醫令開口只懷了一個月啊——如今就算“陳莞”肚子裏是陛下的孩子,按着宮規也是不能留的。劉據看向衛子夫,見狀沒有開口。
劉徹先是一怒,突然就想起來原來在長平侯府的時候阿嬌就侍寝過了,仔細算算不正好是一個月嗎?
劉徹乃由怒轉喜,撫着阿嬌的肩,笑道:“好好好,真是大喜了!”
南宮公主劉妤皺眉輕聲道:“陛下,陳氏已經一個月的身孕……”弟弟是糊塗了嗎?她平日裏沒有劉迎得勢也沒有劉玘富有,就安安穩穩和張侯在京城裏生活一段時間,去封地住一段時間。
劉清不甘寂寞,出聲道:“姑姑您不知道啊,陳氏貴人還……”阿嬌一眼瞪過去,話說快半個月了這個小姑娘的《孝經》還沒有抄完嗎?
劉清被吓着了禁了聲。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憤憤看了陳陽夫妻一眼,明明母後說了今日宮宴會邀請陳綽的,可是他居然敢不來。
劉徹乃柔聲回道:“姐姐不知,陳氏之前就服侍過了,弟弟本想帶她進宮,沒想到她病了沒能才拖延了半月。”
隆慮也不禁皺眉:“既然曾在宮外半月,這個孩子實在是時間尴尬……”
陳陽連忙出列,拜倒在地:“陛下明鑒,自貴人受幸,陳家一直讓她獨居一處,不曾同旁人往來。”
劉清呵道:“獨居一處就能保證嗎?她去上林苑的車夫,你們莊子上的勞工,難道從來沒有接觸過。”
陳陽瞠目,劉徹皺着眉頭喝道:“吵什麽?成什麽樣子。”他回頭看着阿嬌自剛才常太醫令一直開口就一直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和那雙滿是期盼的眼睛,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此事,我再想想。”
阿嬌心裏拔涼拔涼的。劉徹一猶豫,就是希望不大啊!殿中其他人都不敢出聲,畢竟三位長公主是陛下的親姐姐可以說是論家事,他們可不敢自認陛下的親人。
她收回手拜倒在地,道:“妾……只有這個孩子,求陛下……開恩!若是陛下有顧慮,妾可以自請離宮,腹中孩兒也可以不做皇子王孫。只請陛下将他留下。”她擡起頭,已是淚流滿面,“陛下知道……妾有多想要個孩子。”
他沒想到阿嬌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行徑逼迫他,他知道阿嬌也是懷着野心回來的,她不忿衛家不喜太子他看出來了,可是她此刻卻願意白身離宮!他怎麽會不知道她有多想要個孩子,自十四歲那年他們成婚,她就日日夜夜盼着,盼着能有一個孩子。
甚至于豁出命去——他曾問過桓君,阿嬌所施之法是否可以讓她懷上一個孩子,桓君卻不屑地說那不過是個拿命假孕的法子,阿嬌明知此法會消磨她的生命卻還是義無反顧這麽做了,許是只為了來日能讓他高興高興終于有了嫡子罷了。
劉徹嘆了口氣,想把阿嬌扶起來,卻被她避開。阿嬌顫聲道:“陛下既知我所願,也知道我的性子,求陛下成全。”為了不讓雲合大人的投胎之旅夭折腹中,她必須得下狠心演戲了。
劉徹沉默了,阿嬌既然鐘情于自己,自然是不會和旁人有什麽糾葛,這是他相信的。他看着衆人的目光,道:“留着吧!”
“陛下!”劉迎忍不住站了起來,“此事關乎天家血脈,幹系重大,不可草率啊!”
劉徹掃過衆人不認同的眼光,忽然叫在一邊沉默良久的衛子夫:“皇後,你覺得呢?”
衛子夫看了看下邊劉迎的臉色,輕聲笑道:“妾自然聽陛下的!”
劉徹笑了起來,道:“此事已定,不必再言了。”
說着就扶起阿嬌走了出去。
“陛下,陛下,陛下!”劉迎呼喚幾聲,那兩人的身影卻沒有任何停頓。
在禦辇裏,阿嬌抱着劉徹的腰,臉貼在他的心口,聽着他的心跳。向劉徹求情竟然比她想象得容易許多,其實她剛剛還在心裏揣了撞柱、拔劍自殺等等後招,居然一個都沒有用上。
這兩年有了紅珍珠的靈氣滋養,劉徹不僅沒有衰老,反而更年輕了幾歲,如今身體強健得倒像是個四十出頭的,只是外貌改變慢,之前已經出現的衰老證據,想要徹底消失還要一段時間。
“開心嗎?”劉徹摸着阿嬌的頭。
阿嬌擡起臉,眸子亮晶晶的,笑道:“妾這輩子一定會給陛下生個大胖小子。”還是神仙轉世的那種哦!
劉徹俯身親了親她,笑道:“自然的!”這是他和阿嬌的孩子,是原來他也日夜祈求過的、遲了三十六年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阿嬌:三十六年?你好意思嗎?
劉徹:我們成婚的時候我就期待過了,到現在不是三十六年是什麽!
阿嬌:臉呢?
劉徹:誰敢說不是→_→
衆人: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