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夏小五。
她大膽又潑辣的話将所有人都鎮住了,哪怕是活了近七十年,見慣風雨的顧夫子一時都說不出話,只是張着嘴巴,整個人宛若雕像一般愣在原地。
更別說其他的學生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往日他們各個都思維敏捷,在此刻卻像是被一把剪刀剪斷了思緒一般,腦中一片空白。
顧夫子率先反應過來,他氣得身體都顫抖了起來,大喘着氣,沉聲呵斥道:“大逆不道!你真的是大逆不道!”
他的聲音猛的揚起,高昂的聲音将所有人都震醒。
夏小五正欲反駁時,宗信立刻起身跑了過來,将她擋在身後,連忙道歉:“校長!校長請您息怒,小五她不是故意的,她剛剛只是無心之言!”
夏小五起聲說道:“你別瞎說,我不是!”
卻立刻被宗信打斷:“她是!我立刻帶她離開,還請您不要同她計較,常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會改的,下次不會再出現這種事情了!”
宗信說得很快,說完又立刻拉着夏小五離開了,像是一陣風似的,完全不給夏小五和顧校長說話的機會。
一直走到學堂外,他才放開夏小五的手。
夏小五揉了揉有些發痛的手腕,心想着這家夥的力氣也太大了吧。
她說道:“你就算現在把我拉出來了,我還是會自己進去的。”
宗信嘆了口氣,勸道:“小五,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但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
夏小五不服:“什麽從長計議?那個規矩根本就不對。”
“是不對,但這個規矩存在好多年了,就像是一棵參天大樹一樣立在那裏,你就算想把一棵樹給砍到,也得花費很大的力氣,更何況,這是一棵生長在人思維裏的樹,讓一個人改變,就等于讓他去懷疑曾經一直相信為真的東西,這并不是靠很大的力氣就能解決的。”
宗信耐心道,“小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願意幫你,但我們不能心急,得從長計議,循序漸進,想一個更好更周全的法子。哪怕是花一年兩年三年,若是能夠改變別人三十年來都相信的事情,那我們也是贏了。”
一旁,簡雲也勸道:“是啊是啊,別急,我們還有好多時間呢。”
夏小五沉默下來,她不想再提什麽有好多時間之類的話,但是以剛剛那個情況來看,争吵确實沒有用,更何況老頭子身子骨脆弱,萬一把他氣病了,那誰來教書?看來這事得換個法子。
她回道:“好吧,是我的問題,我不該那麽說,我去道歉。”
簡雲有些擔憂:“現在去的話,校長會不會更生氣?”
宗信說道:“不用擔心,校長雖然年紀大了,有時候脾氣也很爆,但他并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
于是,三人便回到了教室,誠懇的對顧校長道歉。
顧校長的氣似乎消了大半,他冷着臉撸了把胡子,說道:“知道錯了就好,以後別再做這種離經叛道的事了。”
簡雲再次向他鞠了一躬,宗信見夏小五不動,便代她也鞠了一躬。
但夏小五卻說道:“我非常抱歉剛剛用那樣的話頂撞了你,但是,我要入學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再見了校長,我們明天見。”
顧校長氣得忍不住把自己的胡子狠狠一抓,指着夏小五的右手微微發抖:“你!”
不過夏小五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身後有人指着她也好,對她生氣也好,她完全不搭理。
溪川河的女鬼從不回頭。
教室內,一群年輕人忍不住驚呼:這世間竟有如此帥氣的女子!知其不可而為之,真叫人心生敬意!
要不是顧校長在場,這群人早就追上去了,他們對于女子入學一事并沒有什麽反對的想法,反倒覺得很新奇,也很想聽聽夏小五關于這件事的想法,搞不好等将來女子真正入學後,他們還可以利用這件事寫一篇優秀的論述文。
宗信無奈,只能再次代替道歉,然後就被顧校長狠狠責備了一頓,還被要求抄書五十遍。
宗信默默苦笑。
簡雲見形勢不對,立刻溜了,她擔心自己站在那兒太惹眼,也會被波及。她快步跟上夏小五,與她并肩而行。
“你真的好勇敢啊!”簡雲由衷的感嘆,她從未想過要堂堂正正的坐在教室裏學習,她覺得能夠靠在牆邊偷學就已經是幸運的事情了。
夏小五輕輕笑了笑,并未多言。
對于常人而言,這确實是一件很勇敢的事,但對于她而言不值一提。
所謂生死之外無大事,她都死過一遍了,還會在意那些東西嗎?離經叛道也好,大逆不道也罷,那是生人該去避諱的,她是一個水鬼,一個活了兩百多年,比那位顧校長還要年老的水鬼,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臨別時,簡雲問道:“要去我家坐坐嗎?我家是開包子鋪的,我娘親的手藝非常好,溪川城裏沒有哪家的包子比我家的包子更好吃。”
夏小五搖了搖頭:“不去了,我得先回去想想明天要怎麽做。”
簡雲也不強求:“那我們明天見。”
兩人分開之後,夏小五一邊走神,一邊毫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着。
她要怎麽才能把這件事做成功呢?
以水鬼的身份而言,她完全可以使個障眼法,或者直接吓一吓顧校長,逼着他同意這件事,但是不行,她不想随意傷人,她更想這棵樹能夠實實在在的被連根拔起,否則的話,時間一長,一切又恢複了原樣。
那就只能以“人”的身份去做這件事了,但到底該怎麽做呢?
夏小五百思不得其解,正好這時候看到街上有穿着學堂學服的人——學堂應該放學了。她便想着先回家吧,回家找宗信商量商量。
好巧不巧的,在街道的另一端,宗信正好路過。
“诶!”夏小五剛剛揮手喊出聲,卻看到宗信身子一拐,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走進了一棟樓,那棟樓高大奢華,樓外橫挂着一個牌匾,上面有三個字,潇潇灑灑,一氣呵成——醉夢樓。
醉夢樓?
夏小五微微一愣,随後一驚,她睜大眼睛再看了一遍,沒有看錯,确實是醉夢樓。
街坊的阿婆們說過,這醉夢樓曾是溪川城赫赫有名的青樓!
夏小五倒吸一口涼氣,心中震驚不已。
想不到啊想不到,宗信這家夥根本就不是什麽狼崽子,而是一匹喜歡流連花叢的大黑狼!
雖然長得不黑,但那顆隐藏在白皮下的心黑啊!
夏小五啧啧驚嘆,該說不愧是宗信嗎?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走眼了。
她仔細看了看樓內,但正對着門的地方有一個大屏風擋着,看不到裏面,只能聽到裏面熱鬧的叫喊聲,以及女子柔柔的歌聲。
夏小五想了想,還是沒有進去。
*
天完全黑的時候,夏小五剛走進大廳,就看到宗信在那兒點燈。
宗信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一看,見是夏小五,他輕輕笑了笑。他長得真的很好看,特別是當那明黃的燈光照在他臉上時,就像是前幾日他們一起看過的晨時的太陽一般,溫柔又明媚。
真的完全不像是會逛青樓的人。
夏小五走到宗信面前,她的目光在宗信身上上上下下的掃了一圈,那一身白得毫無雜質的學服襯得他整個人宛若白紙一般純粹,可都是假的。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走了。
宗信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吃飯時他時不時地看向夏小五,腦中不停回憶剛剛的事情,忍了又忍,實在是忍不住,便開口問道:“剛剛是怎麽了?”
夏小五沒有明說,只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他,還拍着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阿信啊,你現在還是得以學業為重,不能只看到眼前短暫的歡愉,其它的我就不說了,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
宗信一臉懵。
他不懂。
*
翌日早晨。
吃完早餐後,宗信準備出門上學堂,夏小五笑着走了過來,懷裏抱着一個背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着什麽。
宗信問她,她也只是神秘的笑笑:“祖傳秘方。”
宗信一臉懵。
他不懂。
兩人出了門,在半路上正好碰到簡雲。
夏小五高聲喊道:“簡雲!”
簡雲聽到聲音回頭一看,也笑道:“早。”
說完,她又“哎呀”一聲,有些懊惱道:“早知道會這麽早遇到你們,我就多帶兩個包子了。”
夏小五笑嘻嘻道:“不急不急,先欠着,等以後去你家吃。”
簡雲笑道:“好哇,到時候想吃多少吃多少,不是我吹,我家的包子是全溪川城最好吃的,都是我娘親做的。”
三人說說笑笑的向着學堂走去,路過醉夢樓時,就見一群妙齡女子正倚在二樓窗邊梳妝,各個都是極美的,有的豐腴,有的清瘦,有的妩媚,有的婀娜,各有各的美。
見宗信路過,她們笑着揮了揮手:“早啊宗公子!”
宗信笑着向她們點頭示意。
夏小五用肩膀撞了一下宗信,笑道:“不錯嘛,混得這麽開。”
宗信:“你可不要亂想,我和她們只是朋友關系。”
“是是是,朋友朋友,”夏小五賤兮兮的笑道,“哪種朋友?”
宗信無奈道:“只是普通的朋友。她們有些事情需要我幫忙,所以才慢慢熟悉起來的。”
“是是是,幫忙幫忙,”夏小五賤兮兮的笑道,“哪種幫忙?你就直接說好了,我也懂的,男歡女愛實屬正常。”
宗信:“你看,你亂想了。她們賣藝不賣身的,我幫她們也只是在一些醫術方面,她們樓裏有人感染風寒,我替她們開了副藥。”
夏小五顯得有些失望:“真是的,我本來還打算幫你去讨個老婆的,你看她們那麽漂亮,我都心動。”
宗信無奈:“你啊,不要亂講話。”
簡雲在一旁問道:“宗公子還會醫術?”
宗信:“醫術高深,不敢說話,只是懂些皮毛而已。”
夏小五拍巴掌:“不愧是你。”
簡雲羨慕不已:“能懂這麽多也真的很厲害了。”
宗信笑道:“書院裏有很多書,各種各樣的都有,也包括醫術這些,你們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們。”
夏小五擺手:“那算了。”
感嘆歸感嘆,她才懶得學。
簡雲倒是非常想學,她家家境一般,若是能學些醫術,以後生病了也可以省些錢,只是學院裏的書只供本院的學子觀看,她怕是沒機會。
到了書院之後,夏小五向宗信告別,帶着簡雲向着校長室走去。
簡雲疑惑道:“小五,你今天打算怎麽做?”
夏小五神秘莫測的笑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你放心,這個方法是街坊的阿婆們告訴我的,她們說,保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