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陽臺上望去,觸目是一片燈火洶湧的海洋,海水搖曳着,流動着,一滴水和另一滴水擦身而過。
這座城市好像永遠不會入睡。
秦留歌側身倚着欄杆,輕輕搖晃着手中的高腳紅酒杯,大理石的貼面把涼意一點點從她上臂輸送到全身。
她從旁邊的藤椅上撈過披肩,裹在自己身上,能勉強汲取一些暖意。
這條格紋披肩,她還記得,是她和喬炜去歐洲度蜜月的時候,他在意大利送給她的。
真是恍若隔世。
她想起危素皺着眉對自己說,“我真搞不明白,事到如今,你為什麽不跟一個會揍你的男人離婚。難道,你很愛他?”
愛個屁,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恨他,如果能離婚她早就離了。
她的錢,她父親的錢,都攥在那個男人手裏。現在離開他,她就是拔了毛的鳳凰,他會用全部手段保證她一無所有身敗名裂。
到時候,她能做的,只有打着名媛的旗號出去賣身。
相比之下,現在的生活倒不是那麽令人難以忍受了,至少她在睡不着的時候,還能喝上幾杯霞多麗助助眠。
身後傳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秦留歌的思緒戛然而止。
她放下酒杯,不用看她都知道對方是誰,只是不知道他怎麽會在這個時間回來。
她轉身,堆出一個笑,嗔道:“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将挂在肘間的西裝外套随意地丢在床上,喬炜冷冷地說道:“我回我自己家,有必要提前知會你嗎?”
秦留歌臉上的笑僵住了,半晌,忍不住反唇相譏:“感謝老天,原來你還記得這是你的家。”
最後一個字她咬得很重,幾乎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
喬炜身形一頓,看向她:“留歌,你舒坦日子過久了,嗯?”
留歌,他叫得那麽親昵,說出來的話卻讓她毛骨悚然。
偌大的卧室裏只亮着一盞橘黃色的小燈,照亮的範圍很小,他恰好站在黑暗處,兩只眼睛灼灼的,讓她想起一種猛獸——狼,餓極了的狼。
她向後退了半步,為自己逞一時口舌之快的行為後悔起來。
下一秒,果然如她所料,他就像一頭狼一樣撲了過來,把她面朝下地推在床上,然後騎坐在她腰上,将她的頭死死摁住。
秦留歌透不過氣來,嘴裏唔唔地說不出話,兩只手胡亂在被子上揮舞掙紮,兩只懸在床沿的腳也拼命蹬着,像是溺水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喬炜揪住她的頭發,猛然扯起,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脖子都要被扯斷掉了,可她顧不上,唯有張大嘴巴,像一條擱淺的魚翕動它的腮一樣,用力索取空氣中的氧份。
“東西呢?”喬炜的嘴唇貼在她耳邊,問,“不是說這次回大陸去取的麽?”
她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地回答:“沒……沒找到……”
“我不信你爸什麽都沒跟你說過。”
“真,真的……”她怕他變本加厲,所以不敢叫他停下來,斷斷續續道,“他可能,沒來得及……告訴我,就死了……”
被你弄死了——她知道的,他和她對此事一直心照不宣,誰也不會去主動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那,”喬炜松開手,指尖從她的下颔滑到左眼處,點了點,“這裏有個黑印的女孩子,是你找過來的?”
秦留歌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和危素打過照面了,心頭打了個突,道:“我不清楚你在講什麽。”
她不知道喬炜相信了沒有,只聽到自己後腦勺上方傳來一句,“嗯,我說過,你乖點,不要玩花樣,早點将返魂香找出來給我,夫妻一場,我們還能好聚好散。”
夫妻一場?好聚好散?
她幾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冷笑。
這時,喬炜解皮帶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膜,她聽了渾身一僵,顫聲道:“你要……做什麽……?”
被身後這個男人狠狠抽打的恐怖記憶,就像潮水一樣再次湧了過來,她呼吸急促起來,不由得又開始大力掙紮。
“別害怕,別緊張。”喬炜笑了笑,語氣近乎安慰。
他一手掐住她天鵝頸般的脖子,一手猛地從背後撕開她的睡裙,“我不會打你。”
“我要幹你。”他補充道。
聞言,秦留歌緊緊地閉起自己的雙眼,淚水從眼角溢了出來。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股血腥味漸漸在唇齒間彌漫開來。
對她而言,那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酷刑,在本質上,兩者并無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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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素盯着鏡子裏那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她聽見自己問:“你是誰?”
女人的嘴巴動都沒有動一下,盡管她的聲音在自己聽來非常清晰。
“你是誰?”她又問了一遍。
女人擡起手,危素還以為她打算做些什麽,心髒懸到了嗓子眼,結果她只是把燈關上而已。
危素猛然明白過來,她并不能控制自己意識所在的這具軀體。
她走出衛生間,然後順着螺旋式的樓梯往下走。
她的手扶在雕花的紅木欄杆上,絲綢睡衣的裙擺掃在臺階上的摩擦聲細微可聞,還有輕輕的腳步聲,嗒,嗒,嗒。
危素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聽覺這麽敏銳。
樓下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灰黑色之中,電視,茶幾,立式空調,琺琅花瓶,乃至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都像素描畫似的,安安靜靜,沒有色彩。
她伸手拉開厚重的窗簾,才發現此時并不是夜晚時分,而是臨近日出的清晨,遠遠的天空上有一抹紅光漫過來。
“起得真早。”她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講的是粵語,伴随着漸漸靠近的男性氣息,“昨夜睡得不好嗎?”
她扭過頭去,對男人說,“一般般。”
女人的語氣平淡中似乎暗藏着什麽湧動的情緒,但危素沒有心思細究,她因為這平平常常的一個回眸,渾身的血液都要倒灌到頭頂上去了。
——面前的男人,是喬炜。
震驚過後,危素想,她被困在這具身體內,似乎是故事的主角之一,但實際上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舉止,更遑論影響事态的發展。
所以,一定是有個什麽東西,它正在制造并且操控着眼前的一切。
反正喬炜聽不見,她幹脆大聲發問:“怎麽回事?!你是誰?”
她試圖轉動自己的眼珠去觀察周圍的環境,然而最終她只能挫敗地承認:她的意識影響不了這身體一分一毫。就連目光,也只能見她之所見。
“氣消了嗎,敏敏。”喬炜溫柔地撫上她的頭發,望着她的眼眸說道。
危素心頭一顫,警覺起來,她看出男人的眼神和語氣都暗含不善。
可惜,這個被喚作“敏敏”的女人身在其中,非常完美地演示了“當局者迷”的至理名言,對此渾然沒有察覺。
她似乎想說些什麽,頓了一頓,最後還是選擇示弱般地往喬炜的方向靠了靠,微微一笑道:“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呢,我早就不氣了,只是你呀,以後不要疑神疑鬼……”
話還沒說完,喬炜按在她頭上的手狠狠抓住她的頭發,往下一扯,她的頭便仰了起來,聲音被卡在喉嚨裏,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待宰的雞。
“啊!”危素一聲慘叫。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伴随着喬炜的這個動作,她的後腦勺竟然會真的切實體驗到那種被用力揪扯的疼痛。
她想罵娘,事情她半點也幹涉不了,苦頭卻要她來吃?
靠,這世上果然沒天理。
喬炜幾乎要把他的臉全部貼過來了,危素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鼻息噴在自己臉上,帶着些酒精的味道。
他一字一頓地說:“可是,我的氣還沒消。”
危素感覺這具身體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顯然這個叫敏敏的女人非常吃驚,一句話都說不出。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喬炜把她兩只手腕并在一起,扼在掌中:“你居然敢把我鎖在房間外面?”他冷笑一聲,“為了那個男人,就這麽生氣?”
由于驚懼和難以置信,敏敏的眼眶裏迅速泛起淚水,危素的視野裏一片模糊。
她雙唇顫抖,半晌才開口道:“他只是同事……你究竟還要我說幾遍?”
“那你又要我說幾遍——我不想你去上班。”喬炜的音量也微微高了起來。
與他相對冷靜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粗暴的動作。
他将她推倒在一旁的皮沙發上,用膝蓋壓着她的一側大腿,伸手鉗住她的下巴,危素對上他的眼睛,除了憤怒,那裏頭,竟然還摻雜着顯而易見的……興奮。
“我養不起你嗎?!”啪的一聲,他的巴掌扇了過來。
“還是說你上班就是為了勾搭男人?”又是一巴掌。
她根本來不及為自己說話,或許他也根本不打算聽。
一聲質問,一個耳刮子。
接下來他似乎還問了什麽,但是危素聽不清,他下手毫不留情,導致她腦袋暈暈沉沉的,耳朵裏嗡嗡作響,也嘴裏冒出了一股鐵鏽味。眼前的景象都像是隔了一層霧氣似的,朦胧不清。
危素突然覺得委屈,憑什麽啊,憑什麽就她莫名其妙地得遭這種罪啊。
她由衷希望自己能趕緊暈過去,暈過去的話,說不定就能從這場噩夢裏醒過來了。可是她沒有,喬炜終于停下了手,她癱在沙發上,渾身沒有半點氣力。
喬炜接了半杯冷水潑到她臉上,她半眯着眼睛,視線漸漸清晰起來。
“現在乖了嗎?”喬炜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怎麽你會……”她嗫嚅着嘴巴艱難地吐字,顯然心緒十分淩亂,一句話沒問完,又另起一句,像是某種無意識的呓語,“為什麽……為什麽……”
危素的腦子還有些懵,她感覺到一只手輕輕地撫上臉頰,試探性地觸碰了一下,她頭皮一陣發炸,過了會兒才明白過來,這是敏敏自己在摸自己的臉。
“從今天開始,你就不用上班了,”喬炜說,“好好待在家裏。”
聽了這話,原本還沉浸在震驚之中的敏敏竟然迅速地回過神來,她咬牙切齒地質問道:“你有什麽資格決定我的一切?!”
她挺直脊背,雙手撐着沙發試圖站起來,一邊用雙腿發力,一邊用嘶啞的嗓音說:“我有手有腳,不想當個無所事事的貴太太,你憑什麽把我鎖在家裏?”
“我有選擇自己要做什麽事的權利,而你,”她終于站了起來,“姓喬的,我再愛你,都不可能圍着你一個人打轉,我是人,不是狗!”
一方面,危素很想為她這大義凜然的一席話鼓個掌,另一方面,她也很想拜托這位大姐別再用言語激怒對方了,待會挨揍痛的可是她自己。
果不其然,喬炜笑了,一個憤怒到極點的笑。
他扼住她的脖子,敏敏想躲開,但是失敗了。
他湊到她的臉面前:“嫁給我,你就是我的東西了。”
被他這麽一掐,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起來,肺部卻得不到半點空氣。
危素只覺得眼前的黑影一層多過一層,慢慢地相互疊加,逐漸地讓她失去意識,陷入黑暗。對此,她感到有幾分慶幸。
在合上眼的前一刻,她恍惚間見到一抹人形的影子站在旁邊,就在喬炜旁邊,靜靜地看着自己。
那影子有張臉,一張略帶熟悉感的臉,它開口道: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動手。”
作者有話要說: 真·我控幾不了我計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