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你你你……”
姬寧你了半天沒說出什麽來。
她從出生起就待在棺材裏，別說外面的世界，她連棺材都沒有踏出過半步。
說白了，她沒什麽見聞，也沒什麽膽量，就是個弱的不行的小弱雞。
這條血腳印直接來到她棺材裏，簡直超出了她所有認知範圍。
且方才那句話的音色，很像，很像她在夢裏聽過的畢元賓……
姬寧還沒問出什麽來，一陣陰風吹來，棺材裏和地板上的血腳印又不見了。
姬寧愣了一下。
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但再看去，地板和棺材裏都是幹幹淨淨的。
四周靜悄悄的，也沒人說話，方才她所遇見的一切都好像只是她自己的幻覺。
“這……”姬寧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想不出所以然來，忽聽地窖外面傳來一陣輕輕淺淺的腳步聲。
姬寧有個姐姐，名叫姬玉華。
姬玉華生性溫柔，做事也溫吞，就連走路也是慢吞吞的。她走路的腳步聲因此也非常獨特，跟謝晉圓哼給姬寧聽的歌似的，有鼓點，一陣一陣的，很慢，但富有節奏感。
所以這道腳步聲傳入耳中時，姬寧幾乎只是在剎那間就明白來人是誰了。
果然，地窖門外出現個身穿緋紅衣裙的女子。
姬玉華姣好的容色上不難看出焦急，她進門後，也沒像往常一樣關門，急匆匆但步履依舊溫溫吞吞地來到姬寧身邊。
“阿妹，”姬玉華單手扶着姬寧的肩膀，紅唇一張一合說：“法淨大師來家裏了。要我帶你過去說話。”
姬寧有點蒙。
帶她過去，要怎麽帶？
姬寧皺眉疑惑地問：“可是我不能出棺材啊。以往有什麽事，爹娘不是都來地窖跟我說的嗎？”
當年斷言姬寧身負大咒，命數極陰的高人便是法淨大師。
姬寧認得這位法淨大師，單只聽說過，從未見過他長什麽模樣。
姬玉華從身上摸出了一把斧頭。
明晃晃的斧頭到刀刃散發着寒冷的光，姬寧吓了一跳：“阿姐，你你你怎麽随身揣着斧頭？”
姬寧性子其實也慢，一着急就說不清楚話。
這與她常年長在棺材裏有關。
常年在這兒生活，雖然家人會定時來陪她，但正常的社交生活卻還是缺少的，以至于她說話慢吞吞的，一緊張更是說得東一句西一句講不清楚。
姬玉華笑道：“是法淨大師囑托我來的。他說，只要我用斧頭砍了紅棺材，斧頭上的殺氣就能壓制一下你命裏的咒，出去一時半刻是沒什麽問題的。”
姬寧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不太正常的認知讓她不能很快的察覺到不對。
而且姬玉華往日裏對她最好，她很信任姐姐。
姬寧往後躲了躲，說：“那阿姐砍吧，但你注意些，可別砍到我了。”
姬玉華憐愛地摸了摸姬寧的臉：“阿妹放心。”
姬寧往後躲開，低頭的一剎那，沒看見姬玉華眼裏一閃而過的狠意。
姬玉華手起刀落，斧頭噼裏啪啦地把紅棺材給砍壞。
碎裂的紅棺材碎片凋落的滿地都是，姬寧的身體突然得到了空間，她坐在一堆廢掉的紅木堆裏，還有些茫然。
她這就可以出去了？
前不久謝晉圓還說出遠門，會給她找到離開棺材的辦法，這才多久就能出來了？
姬寧不曾接觸過外界，不知外界險惡，對對錯善惡也沒有很好的分辨。對于這突如其來的異常，她沒有懷疑，只有驚喜。
何況誰會懷疑向來對自己最好的姐姐呢？
“阿妹，起來走了。”
姬玉華丢下斧頭，往前拉住姬寧的袖子，将她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姬寧沖姐姐點點頭，剛站起身腳下便一崴。
姬玉華急忙扶着她，臉色關切：“還好吧？”
膝蓋處有些酸軟，腿心還有點奇怪的感覺，讓她沒什麽力氣。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她在棺材裏很少站立，這雙腿一時間并不習慣。
姬寧為了不讓姬玉華擔心，對她笑道：“沒什麽，沒怎麽走路過，不習慣。等我适應一會兒就好了。”
“但是我們沒時間了。我背你。”
姬玉華說完，也不等姬寧回答，便彎腰在她面前：“來。”
姬寧見姐姐這麽着急，一時間也不知道推拒，還是抓緊時間要緊。
她沒猶豫地趴到姐姐背上去。
對姐姐的力氣，姬寧之前并無太深的認知。
畢竟每次姬玉華來看她，都是教她讀書寫字，并不做什麽活兒。
但眼下姬玉華背起姬寧來動作很快，她等等等跑出地窖，也大氣不喘，十分文檔。她的步伐邁得又大又急，卻也沒有颠到姬寧。
姬寧驚訝的同時又驕傲，拍拍她的肩膀由衷的誇贊道：“阿姐，你好厲害。我之前怎麽都不知道你這麽厲害！”
“你有這個力氣，都可以去戰場上帶兵殺敵了！”
姬玉華只當她是小孩子脾性，童言無忌，一時冒出來的想法罷了，便笑着說：“我要是走了，誰來照顧你？”
姬寧呃了一聲，好像的确，姬玉華跟娘來地窖的時間最多，也照顧她最多。
她跟娘都是她能夠說任何話的人。
想到這裏，姬寧不由得想起方才看見的那個血腳印。
姬寧抓住了姬玉華的肩膀，低聲說：“姐姐，我告訴你個事兒。”
“什麽？”
“我今晚看見，有一串血腳印來地窖了。而且我還感覺到有人在我旁邊，聽到有人說話，那聲音就是我在夢裏夢到的哪個畢元賓。”
姬寧的哪個夢，姬玉華也是知道的。
但此時，姬玉華沒有那個心情跟姬寧談論。
她眉頭緊皺，問：“你是說，今晚畢元賓來找你了？”
“啊？”
姬寧愣了一下，她只是在給姬玉華闡述今晚發生的事和她的感覺，她本來已經做好了阿姐讓她別多想都是夢的準備，誰知她竟然直接肯定了？
姬寧不明白道：“我也不确定，阿姐你覺得呢？”
說完這話，姬寧覺得姬玉華背着自己可能累了，她擡起袖子給姬玉華擦汗。
但她發現姬玉華并沒有流汗，而且她背着自己來的地方，也是一片小樹林。
四周黑漆漆的，跟她在夢裏看見過的夜晚一樣。
她覺得這應該就是謝晉圓所說的夜晚了。
姬寧的第一反應就是去看看天上有沒有謝晉圓所說的那種漂亮星星，可是當她擡頭，卻只看見黑茫茫的夜色，一眼望不到邊。
壓迫感很強，四周陰風陣陣，似乎還有平地升起的白霧，将四周的一切遮掩得朦朦胧胧，有些瘆人。
姬寧莫名害怕，她緊緊摟住姬玉華的脖子，小聲地問：“阿姐，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啊？不是說要去見法淨大師和爹娘嗎？”
姬寧從來沒有離開過地窖。
所以她也不認得路。
不知道姬玉華走的這條路是去往哪裏的，只是一直見不到爹娘，再加上周遭的環境實在是陰暗，姬寧有些害怕。
“姐姐累了，先停下來休息休息。”
姬玉華沒有回答姬寧，她把她從背上放了下來。
姬寧的雙足踩到地面，驚訝的發現腳下踩到的東西軟軟的，不像是路。
她奇怪地低頭，卻看見自己腳下踩住的是一具屍體！
一具血糊糊的屍體！
“哎——”
姬寧驚叫一聲，連連後退，想要松開那具屍體，可是不管她走到哪裏，腳下都是那種軟乎乎的踩着屍體的感覺。
她恐怖的發現，這片樹林的地上全部都是屍體。
沒有墳墓，全是屍體。
姬寧實在不知道往哪裏落腳，她哭喪着臉看向姬玉華：“阿姐，快快快背我起來，這裏是什麽地方！”
“阿姐？”
月光照耀下來，姬玉華站在她面前低垂着頭，并沒有動。
她的頭發垂下來遮住大半張臉，姬寧看不清她的神色，可直覺告訴她這一切都不對勁。
不僅不對勁，還很可怕。
“阿姐……”姬寧往後退，可姬玉華這時忽然擡起頭來。
姬寧看見她臉上全都是血，眼珠子凸出來，嘴巴也碎成了好幾塊。
她兇惡的伸出手，朝姬寧飛來。
“我等了十八年，十八年！紅棺材的壓咒術終于沒有了！”
姬玉華瘋了一樣，掐住姬寧的脖子。
姬寧猝不及防，被她掐得栽倒在地面，一躺下去，脊背下全部都是屍體。
姬寧大聲尖叫：“阿姐，你你怎麽了！”
姬玉華壓住她說：“把你發釵裏的陰識還給我！還給我！”
“什麽東西，什麽東西！”姬寧挺不明白她再說什麽。
可姬玉華卻覺得她在說謊。
姬玉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在她的驅動下，地上原先還躺着的屍體突然全部站起來。
樹林裏，放眼望去全是數不清的直挺挺的屍體，他們有些四肢不全，有些沒有腦袋，還有些肚子都被抛空了，掉下來惡心和血淋漓的腸肚。
姬寧尖叫一聲，恐懼之下激發潛力，一把推開姬玉華往回跑。
數不清的屍體和姬玉華在她後面追。
“你的陽壽和陰識我都要！看見這些屍體了嗎，全部都是你欠下的陰債！把你的壽命給我！”
姬玉華穿着紅衣飛速追着姬寧。
姬寧簡直聽不懂她在說什麽，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
她跑着跑着，忽然前方的大地往兩邊裂開。瞬間地動山搖，前面的道路被裂開成了溝壑山谷，她要是再敢往前邁開一步，就會整個人掉落下去，摔成肉泥。
姬寧猛地剎腳，卻見溝壑深淵之下，有一條紅色的大蛇挪動着出來。
蛇，蛇……
姬寧最怕的就是蛇，謝晉圓給她講過故事，畫過蛇的樣子。所以即便她從來沒在生活中見過，但她也認識。
紅蛇張開血口，朝她飛撲過來。
直接一口将她吞了下去。
姬寧連驚叫都發不出，她只記得這條蛇的樣子，好像是夢裏那個掌靈官身邊的紅蛇。
姬寧被紅蛇吞進去之後，意識猛地消散。
“唉——”姬寧驚呼着睜開眼，卻發現自己還躺在棺材裏。
地窖裏面黑漆漆的，圍滿了人。
姬玉華就站在棺材邊上，關切地看着她。
姬寧現在一看見姬玉華就渾身不對勁，腦海裏會浮現出那成千上百的屍體，她尖叫一聲，指着姬玉華：“你你……”
母親姬楊氏看到姬寧的樣子，心疼得不行。
姬楊氏走上前，愛憐地摟住姬寧，哽咽道：“你這是怎麽了？我們在上面聽到你在叫，忙跑下來看。”
姬寧感受到姬楊氏溫暖的懷抱，恐懼的心平複許多。
但還是忍不住的心跳，她害怕地說：“我夢到鬼了！娘，阿姐是鬼！”
姬楊氏蹙眉，“你這是胡說什麽！”
姬玉華也沒想到妹妹會這樣說自己。
她很是受傷，紅着眼又不解地問：“你何故這樣說我？這些年來，我都在地窖陪你。”
姬寧說：“娘，我說的都是真的，阿姐騙走我……”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眼前浮現出那條紅蛇的樣子，紅蛇的尾巴重重擡起，往她這裏狠狠拍打了一下。
緊跟着姬寧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這把姬楊氏吓得不輕，姬楊氏害怕地搖晃着姬寧，口中喋喋不休：“阿寧，阿寧！”
姬寧不省人事，無法回應。
姬楊氏扭頭看姬玉華，忍不住哭：“這可怎麽辦？這孩子出生就這麽苦，我找了好多辦法，就是無法讓她出棺。”
“現在怎麽還這樣了？”
姬楊氏一摸姬寧的額頭，感覺到一陣冰涼。
她這才驚恐地發現，姬寧身上沒有一點兒溫度，就像是一個私人。
自己把她抱在懷裏，就跟抱着一個冰塊人似的。
姬楊氏被這一發現吓得驚恐萬分，白着臉問：“這是怎麽回事？玉華，快去找法淨大師！”
姬玉華唉了聲，趕忙出去了。
姬楊氏覺得今日一切都很奇怪。
她丈夫從早上起便重病了，在上早朝時忽然暈厥，送回府後躺了一日，到現在都沒醒來。
而姬寧呢，這會兒更是連溫度都沒有了。
想到姬寧說她見到姬玉華是鬼，姬楊氏越想越害怕，抱着姬寧都忍不住的發抖。
等了不知道多久，法淨大師終于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