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一條還算繁華街市的入口處,無名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嘆到,“這裏才算是真的人間吧?”
“這裏和入殓村都是人間。只不過經歷了不同的體驗罷了。這就是人們活在世間必須經歷的道路。世上大多數的人,都需要在海市蜃樓般的幸福中,體驗到人生真正的意義。”
喬然聽到遠處的客棧傳來陣陣歌聲,“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兩人走進客棧,店家雙手合十開心地說,“歡迎二位。我們客棧好酒好菜,都是為了遠方的客人們。”
“鳳凰客棧。”喬然看着客棧前那棵如火焰般耀眼的鳳凰花,念着,“這花開如佼人。風動如夭紹兮。”
日落之時,街市上空無一人。無名拿着剛買的糖人,看着窗外,“這時街道的樣子和入殓村倒有些許相似。”
喬然搶過一個糖人塞在嘴中,氣道,“不是說沒有銀子嗎?這些怎樣弄到的?”
無名細細品嘗了一口糖人的甜,拿起身邊的折扇故意地扇着風,喬然的長發就這樣就被粘在了糖人上。
“你是故意的。”喬然拉扯着頭發,追着向外走去的無名。
“二位已經很晚了。看這外面已經空無一人,為何不早些休息。”店家上前一步,關了大門。無名被攔在了原地。她下意識地想要拿出琉璃劍。
“無名,店家說的對。不如我們早些休息。”看着情況有些不對的喬然急忙上前,按住了無名的手。
“還不快帶二位上樓。”
“兩位樓上請。”
“這古鎮大有問題。”喬然回到房中急忙關上門。
“這屋子也有問題。”無名用琉璃劍掃開了厚厚的窗紗。
店主在門外聽到屋內的聲響,趕緊敲門,客氣的解釋着,“二位,不要驚慌。我們不是什麽黑店。這太陽落山以後不許出門是鳳凰鎮的規矩,還請見諒。”
喬然這次看着店家走下了樓梯,才放心地鎖好房門。
“這人間的規矩怎麽如此之多?”無名将剛尋得半夏草拿在手中把玩着。
“那你告訴我,這世上有沒有規矩的地方嗎?”喬然慢慢飲着茶認真地說着。
“我就不想守任何規矩。”
“守着規矩有的時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這是游戲的規則。”
“游戲的規則真是可笑,擁有黑夜的人卻只能躲近房內。在我那……”無名咽下剩下的話,果然異鄉随處都牽愁。
“你們那沒有黑夜。我讀的書上寫着只有惡人輩出的赤色魔域,才是永無黑夜之地。那裏是被詛咒之地。你莫非來自哪裏?”喬然看了一眼無名打量着,搖着頭,“哪有這樣好看的惡人。”
“那書中寫的惡人都是什麽樣子的?”無名趁着喬然留神的時候,将半夏草扔進了茶壺中。
“惡人當然是……”喬然眼帶笑意的打趣地說,“書上寫的都是如你一般的佳人,秋水輕蕩淡入眸,綢發随風流蘇羞。樊素櫻口楚腰瘦,風剪青柳上眉頭。”
無名笑着戴好面紗,敲了敲桌子,“喬然……傻子,這世上什麽都是颠倒的,就像善與惡,還有我……”
街道上暗香浮動月黃昏,只是七月的風并沒有吹得游人醉。夜晚整個古鎮的鳳凰花開如佼人。
無名将半夏草扔在風中,果然鳳凰花如火焰般燃起。半夏草在月光下變成點點星光。鳳凰花落煙火色。
無名小心地走到古鎮盡頭,沿路除了鳳凰花在沒有任何花草。古鎮的後山的也如春入燒痕青。
第二天清晨喬然醒來,伸着懶腰問着,“我昨晚怎麽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還有我這喉嚨好像吃了毒草一般。”
“屋內就只有一張床,你不睡在桌上,還想睡在何處?”無名拿着一顆藥丸說,“這顆是夏季清火氣的良藥。”
喬然拿過藥丸剛要說話,就被無名将藥丸塞進了口中,“還不快吃,你這人話真的很多。”
“我……我還什麽都沒說。”喬然捂着喉嚨急急地倒着茶水,“這壺茶怎麽空了?”
“後山有水我們快走。”
“後山……樓下就有水……”喬然跟在無名身後,“不對,你怎麽知道這裏後山?你昨晚是不是背着我出去了?”
“再啰嗦,下次就不會讓你醒來。”無名拿出琉璃劍抵在了喬然的腰間。
喬然識趣地閉上了嘴,尴尬地把劍的位置向上移了移,“你下次還是把劍放在脖子上。我死了不想連老婆都找不到。”
無名收回琉璃劍,“不是修行嗎?留戀什麽兒女之事?”
“窈窕淑女誰不喜歡?”喬然不滿地嘟囔着。
“那就跟我來,這真的有佳人要介紹給你。”
“又要騙我?這古鎮哪裏會有什麽佳人?”
兩人來到古鎮的後山,喬然看着滿山的焦土,“無名都說七月流火。這山可是被這七月的火燒盡了。”
“是被火燒盡了,不過人間的火,是這鎮上的鳳凰花。”
“無名你看那山中竟然有人居住。”
無名看過那半山腰處真的有人家在,兩人走上前,看到一個婦人和一個小女孩在墓碑間,挖着還能食用的野草。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到無名面前,問着,“姐姐,是夏至到了。他們要你來接我走嗎?”
婦人突然緊緊地抱過小女孩警惕地說,“你們不是鎮上的人?你們要帶她去哪?”
“我們不是這鎮上的人,但我不是壞人。”喬然蹲在地上看着這些墓碑認真的說,“我們也許能救你們呢?能告訴我們,為什麽這些墓碑上的人都姓李呢?”
聽到喬然的話,女人放開孩子崩潰地坐在了地上大哭了起來,“因為很多年前姓李的書生和那繁花族的鳳凰花仙子相愛。兩人被天界責罰一個出了家,一個帶變成了這鎮上的鳳凰花。從此以後這裏被下了咒語,只有每年夏至之日,将村中姓李的孩子,祭給鳳凰花,才能保鎮上的人平安。”
無名看着小女孩在焦土上堆砌玩耍的身影,忽然想起昨晚喬然問自己的話,“你說書上記在赤色魔域惡人輩出。書上可有記載這裏?”
聽到要拿無辜的生命血祭的做法,喬然也整個人僵在了原地。風吹過卷起黃沙,喬然竟然也不覺得一點炎熱,“我們要怎樣才能救你們?”
“去臨浦寺……”
“你說他要知道,他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人,要讓這麽多人來承擔這後果。他還有何心思修行?”無名站在寺門外不解地問着。
“如果兩個人相愛,要這麽多條性命陪葬,那還不如不要遇到。”
寺內的方丈說,那個人早已過世,就埋在了寺外的枯井旁。
“無名我們怎麽辦?”
“生要見人,見不到人。死要見屍。”
“我們去把他挖出來……”喬然緊張地問着。
“不是我們……是你去把他挖出來。”無名坐在寺廟內将琉璃劍扔給了喬然,“都是修行之人,讓他告訴你,以後還要不要找像仙子一樣的老婆了。”
夜晚鳳凰火焰照山栖鳥驚起,無名将那男子的屍骨埋在了鳳凰樹下,“姑娘的心愛之人并沒有負你,他一輩子未娶出了家。你來這古鎮等他,是等不到了。他已歸泉下,但這樣也好,你們從此不會在分離。”
雨落入地,鳳凰花變成無數赤色火焰蝴蝶朝着天邊飛去。滿鎮的鳳凰花落将夜空染成了胭脂色。
“我們什麽都不說,就這樣走?” 喬然擡頭看着天上的北極星追上無名,“好歹也要一匹馬再走?”
“你和那書生交流的怎麽樣?” 無名笑着問道。
這一問果然一下子堵上了喬然的嘴。
七月蝶飛不盡暮天際,哀歌忽斷鳳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