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泯之【五】
“後來呢後來呢?”
庭院裏,一個女童的清脆聲音突然拔高了。
“後來啊,姨母和老爺爺就過上了幸福快樂沒羞沒臊臭不要臉的日子。”
女童仰頭看了看那個光潔的下巴,到底沒忍住,一個小小拳頭錘了上去:“叔父講的故事好爛啊,為什麽那麽漂亮的姨母會和老爺爺在一起?還有,你剛剛講得是姨母被壞人殺了,這怎麽幸福快樂?還說什麽如假包換,叔父就是個騙子。”
“喂喂”男人捂着下巴哼哼道:“是真的啊,不信讓你爹帶你去東海看看,現在東海裏面還有一個風風火火的賭場呢,就是那位姨母辦的。”
男人話音剛落,就被一顆土豆砸中了腦袋,男人還沒開始罵人呢,就聽到了一聲糙氣外露中氣十足的吼:“尤蚩黎你找死啊,我們家良良才多大,你就敢帶她去賭坊?”
“哎呦,我操”尤蚩黎這個暴脾氣當下就忍不了了:“老兔子你臉怎麽那麽大,什麽你們家,你撿到就是你的了嗎?告訴你這是我家良良。”
“削你的土豆去吧,還想不想吃我們家小惡做的飯了?”
“這個真不想謝謝您嘞。再說我一個蛇王你讓我給你削土豆?”
“快點的吧,晏兄他們一會兒就來了。”
“呀呀呀,你叫了什麽呢,老東西要是知道你這麽叫他,他會背着所有人殺了你的。”
“操”老兔暗罵一聲,剛打算再說些什麽就聽得屋裏傳來一聲嬌喚“老兔。”
“哎,來了,娘子你怎麽……”
尤蚩黎還沉迷于和老兔草天日地的戰鬥之中無法自拔,結果眼睜睜看着對手就這麽跑了,跑就跑吧,還惡心他一臉。
“噫”尤蚩黎搓了搓雞皮疙瘩,這才發現剛才還在他懷裏聽故事的寶貝不見了。
“良良,良良”尤蚩黎急呼了幾聲,猛的朝院門前跑,結果一時沒控住力道把蹲在前門玩雪的小姑娘推了個正着,小姑娘連滾帶摔栽進了雪堆裏。
“哎呦”良良輕喚一聲,還沒來得及擡頭下一秒便被一雙冷冰冰的手扶了起來。
小姑娘拍拍鬥篷,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猩紅的眼,襯的來人簡直像個妖精,只見那女子大冬日只穿了一層黑色薄裙,看着就很冷,怪不得手這樣涼。
“沒事吧?”
女子朝她眨眨眼,小姑娘看着女子額間的紅色符印失神良久,這才想起這是一位陌生人。匆匆道謝過後一扭頭便藏在急瘋了的尤蚩黎身後。
尤蚩黎也顧不得看他們,蹲下身子圍着小姑娘看了一圈才松了一口氣:“寶貝啊,你吓死我了。”
不提還好,一提這茬小姑娘就更忍不了了,氣鼓鼓踩了他一腳翻個白眼怒道:“還不都怪你,我的雪人都碎了。”
“好好好怪我怪我,不就是個雪人嘛,良良要多少有多少。”
有生人在良良也不好再說什麽,一扭頭便跑了。
直到那小姑娘跑遠了,被晾在外面的女子才敢開口:“尤蚩黎禽獸啊你,你這是把哪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尤蚩黎站起來抓抓腦袋半晌無話。
女子不覺好笑,一把将站在她身後的黑衣男子給揪了出來:“啧啧啧,大哥你管管他。”
男子沉思良久才試探道:“你這是殺母取子嗎?”
“我殺你個大頭鬼啊”尤蚩黎故作高深:“這事說來話長,喂,你們別那麽看我啊,這又不是我生的。”
“那你嬌羞個屁啊”安卻骨真的是服了他了。
“我不得組織一下語言嗎?”
“算了算了,那就進屋說吧。”安卻骨繞開那尊門神,一進門便看到院子裏的小姑娘猛的撲進老兔懷裏一口一個“爹爹。”
“喂喂”安卻骨覺得自己有點夢幻:“大哥,你掐我一把我是不是還沒睡醒?”
奈何晏子非根本沒有閑心思理她,一擡手便捏住了尤蚩黎的脖子冷冷威脅道:“也別進屋了,解釋吧?”
尤蚩黎的來龍去脈剛打了個頭,安卻骨就忍不住了,指着端坐在一旁的小惡劈頭就是一句:“你們兩個兔子居然敢養一只狼妖?別的也就算了,這可是狼王邊渡的孫女啊。”
被點到名的小惡急了,轉頭看了老兔一眼,老兔當即意會忙開口道:“前些年狐族狼族打的那叫一個兇哦,良良年紀小,我們撿到她那會還沒個人形。她又受了重傷,不救怕是活不了。”
“唉”安卻骨嘆了一口氣,剛打算再說些什麽,便見小惡又使了個眼色,老兔立馬接上了話頭:“而且良良是個好孩子,他日狼族的人來尋,良良若是願意回去我們也不會逼她。”
“回什麽回,我話還沒說完呢。我剛剛說哪了?哦對,說到湫和來西海那會,那時候邊渡不是緊随其後然後被吳懷賺了個便宜打起來了嘛。後來的事你們也知道,我這不是怕這倆傻兔子吃虧,所以親自去狼族跑了一趟,你們猜我遇見了誰?”
“誰?”安卻骨實在不想聽他賣這種關子。
“老東西你還記得你生辰那日娘子送了你什麽禮物嗎?”
晏子非想了想還是如實說出了口“是個女子,不過娘子死活舍不得我就還回去了。她,好像是叫小狼來着吧?”
“沒錯,就是她。娘子戰死之前她就有了邊陲的骨血,機緣巧合之下被邊渡帶了回去,聽說那孩子一直跟着邊渡征戰,娶親不出倆年便戰死了。”
氣氛一時間有些低沉,誰也想不到娘子邊陲一朝落幕,竟還留有一絲血脈。
晏子非失神良久,直到有雙冰涼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才緩過神來呢喃了一句:“挺好的,挺好。”
“嗨”尤蚩黎自知自己觸到了些不太美好的回憶,大大咧咧搭着晏子非的肩敞言道:“咱們娘子啊,就是厲害。別看是我們幾個裏最小的,我他媽還是老光棍一條呢,他倒好,不動聲色孫女都有了。”
末了,還補了一句:“我就知道邊渡那個死性冷淡生不出良良那麽可愛的小姑娘。”
“喂喂,隔代了”安卻骨忍不住提醒他。
“哼”尤蚩黎冷哼一聲:“所以回什麽回,我們的良良誰都不給,邊渡也不行。”
“行行行,不給就不給,你把孩子叫進來讓我再看看呗。”
話說到這裏也算是說開了,大家夥一時間散開了,老兔小惡一面叨叨着小草他們怎麽還不來,一面又洗手準備着人界習俗裏的年夜飯。
尤蚩黎則把小姑娘叫了進來,指着他們倆個介紹:“這就是那位姨母和老爺爺,你有什麽話只管問他們。”
良良見鬼一樣打量着晏子非随後又瞪了尤蚩黎一眼,看樣子對老爺爺的樣貌很不理解。
“姨母?”安卻骨有些不滿意蹲下身子捏捏小姑娘的臉笑出了倆顆虎牙朗聲道:“什麽姨母,要叫姐姐。”
“扶着點臉,地上硬當心摔碎了。這可是娘子的孫女,叫你姐姐?要點臉行吧。”
“別理他,就叫姐姐。”
尤蚩黎還打算說些什麽,卻見晏子非朝他使了個眼色,于是便無比自覺跟着晏子非縮在了一處角落裏。
“那孩子叫良良,你取的?”
“是啊,老兔哪有這水平。娘子小狼各拆一個自然就是良良了。”
“嗯”晏子非垂眸想了一會才嘆道:“當初邊陲是被他哥哥親手關進神魔塔的,我沒想到邊渡會這樣照料他的血肉。”
“他們兄弟倆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就這樣吧,不說他了,說說你吧。”
“我?”
“呀,就是問問你”尤蚩黎有些別扭,擡手摸摸鼻梁哼哼道:“就你們現在怎麽樣?”
晏子非想了想只說了三個字“挺好的”。
“行吧,那就行”尤蚩黎勾着他的肩笑道:“那就走吧,去看看他們的飯怎麽樣了。”
等尤蚩黎二人拉拉扯扯過來時桌上已經陸陸續續開始擺菜了,安卻骨還蹲在桌角和良良說話。
“姐姐,叔父說你被壞人中傷,怎麽……”良良吐吐舌頭沒能說下去。
“這個啊”安卻骨臉上都是淡然:“良良知道魔有幾種嗎?”
良良掰着手指一個一個數:“純種魔族後代是地魔,仙神過渡失敗是天魔,神妖人堕化分別是神魔、妖魔、人魔,還有,還有就是鬼魔,可是我不知道鬼魔是從哪裏來的。”
“哇,知道的真不少呢”安卻骨摸摸良良的腦袋嘆了一句“我是鬼魔哦。”
“可是爹爹說外族入魔都很痛苦,姐姐你那時候也這樣嗎?”
安卻骨一時失神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就在這時一雙有力的手扶起了她,晏子非只溫聲道:“小草松子他們來了,出去見見吧。”
“好嘞”安卻骨出去卻沒見到所謂的松子,轉身剛打算問,卻見晏子非掌心帶着一抹光亮狠狠朝着她腹部擊過來,安卻骨楞了幾秒,當即将臉扭曲在一起,委屈巴巴道“你……你居然打我,我要疼死了,你變了你不愛我了嗎?”
晏子非神色變了變,擡手摸她的肚子:“哪裏疼?”
“嘶……就是這裏,哎呦,你別碰我疼死我了。”
晏子非收了手冷眼看着安卻骨疼的嘶啞咧嘴,可他在碰到這人的時候分明已然收了力。
果不其然,已經沒有痛覺了。
安卻骨浮誇的表演還在繼續,晏子非看不下去了淡然道:“我根本沒碰到你。”
此話一出,安卻骨當即收住了表演嘿嘿笑着蹭了過去:“嘛,聽我解釋。”
“行,那你先解釋一下每月十五你去哪裏了?別再拿距離有利于維護感情這話搪塞我,說實話。”
安卻骨斂住了笑沒骨頭似的将腦袋架在晏子非肩上低語:“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你別生氣嘛。”
“那就別瞞我。”
“哎,你們倆個有完沒完,快點吃飯了。”尤蚩黎的聲音傳了出來。
于是二人只好手牽手進屋,只見裏面圓桌上多了倆個戰甲都沒卸的男子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安卻骨這才想起來,如今的小草松子得尤蚩黎真傳眼下在西海已然是倆位将軍了,這不,和尤蚩黎湊在一起三句不離軍事。
大家湊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好不容易飯弄齊整了大家舉筷吃了一點都愣住了。
只有老兔埋頭狼吞虎咽,還不忘贊道:“好吃。”
衆人大眼瞪小眼,也跟着把小惡往天上誇,只有良良一人忍不住狐疑道:“怎麽大家今日說話都和娘親一個樣?”
這孩子,大過年的瞎說什麽大實話?
于是這一桌子長輩們相視一笑,随後無比慈祥帶着的滿滿愛意一人一筷子給良良夾滿了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