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有三好【五】
等晏溫再回來的時候,杜系舟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一想到那位看着弱不禁風的西海主上在自家地盤上可能會出事,晏溫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所幸他在附近轉悠了幾圈之後終于聽到了極低的幾聲“二公子”。
晏溫大喜尋聲過去,找到杜系舟時,是在離動亂不遠處的一條石縫裏,那條白魚受了驚,縮在縫裏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見他害怕的厲害,晏溫只好連魚帶水将杜系舟鞠在掌心放低了聲線寬慰:“沒事了,跟我走吧。”
杜系舟聞言總算是平靜了下來,搖身變成了白衣公子的模樣,只可惜那白衣依舊血跡斑斑看着實在不像話。
晏溫指尖輕彈,杜系舟的白衣便又恢複的一塵不染,杜系舟小心翼翼道了一句“謝……謝謝”。
晏溫只拿碧色眸子掃了那人一眼沒再多言,只覺得這西海杜系舟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樣子實在不像個一海之主,不過這些事情也不在他操心的範圍內,于是晏溫也沒有深究帶着杜系舟繼續往下走。
這次還未進門便撞上了匆匆而來的晏子非,見晏溫這是平安歸來了,晏子非這才松了一口氣疑道:“怎麽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說來話長,不過我都處理妥當了,主上不必擔憂,對了,這位就是西海主上。”晏溫指了指身後那人。
杜系舟聞言從晏溫身後探出來,快速打量了晏子非一眼之後又垂下了頭,顫巍巍行禮:“主……主上好。”
“東海一向開明,沒有那麽多虛禮規矩,你也不必拘謹,有什麽事咱們進去再說。”
杜系舟悶聲悶氣應了一聲之後跟着晏子非進去了,杜系舟偷偷打量着四周的環境,看了半天才下了定論,這東海主殿遠不及西海。
不過,杜系舟又看了看晏氏二人,越發覺得這二位少年明朗非同凡響,怪不得根基尚淺便能撼動妖域千年基業,思及如此杜系舟越發覺得相形見绌頭也垂的更低了。
半路上見幾個小妖追着一個小孩玩,險些沖撞了晏子非,那幾個小妖草草行禮之後便帶着小孩下去了,杜系舟匆忙一瞥見那小孩機敏可愛但身上妖氣又淺的可憐,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主上,敢問這是哪家的孩子”
“我家的。”
杜系舟恍然大悟“原來是小主子啊”暗自慶幸還好自己多了個心眼沒問那孩子為何妖氣如此淺薄。
見杜系舟有些誤會了,晏子非也不甚在意只笑着解釋了一句:“不是什麽小主子,姑且算是三公子吧。”
眼下還未摸清這東海主上是個什麽品性,杜系舟見自己幾次三番說錯話便再不多言了。
晏子非倒是不甚在意只顧着帶路,繞是晏溫那樣心細的人也只覺得這杜系舟是膽小心細并未多想。
三人一路無話直直來到了一處大廳,杜系舟進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副涉及妖界全域的戰圖,見上面有紅有藍勾連衆多。
杜系舟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匆忙從袖中掏出一卷羊皮卷遞了過去:“這是我西海的地形圖,妖君在西海駐守實在盯得緊,原圖取不出來只能臨時繪一幅出來,還請主上見諒。”
晏子非接過那圖攤開置于半空之中,見那圖內容詳盡頓時大喜:“太好了,有了這圖我們在西海的戰役可謂是如虎添翼,只是為何沒有陌嘲風在水下的防線”
杜系舟聞言當即憋紅了臉讪讪道:“主……主上,防線可以再繪,但要是出西海不順利……妖君就……我就”
他這點顧慮晏子非當然能理解,只笑着寬慰:“無妨無妨,既然如此那你便先繪出來吧。”
杜系舟應聲走上前去指尖一點作筆就開始繪了,晏子非只是立在他身後蹙眉思索着什麽,但那無意間的舉動卻把杜系舟吓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晏溫見杜系舟緊張的指尖都在發顫,這才把晏子非一把拉出了門外,沉迷于戰事之中還未緩過來的晏子非很是不解:“怎麽了”
“你在後面他緊張”
“這主上的性子怎麽這麽……”晏子非斟酌了半天才吐出二字“溫吞”。
“所以才被妖君拿捏至今,當初他見南北倆海示好早有合作之意,卻遲遲拖到今天,雖然膽量稍遜但做事倒是穩妥。”
晏溫話音剛落,裏面的杜系舟便發了話:“主上,好了。”
二人應聲又進去,晏子非睨着地圖看了良久驀然嘆了一口氣:“西海底下防線布的這麽密,很難突破。”
“主上,妖君的主力大都在海上,底下的防線密歸密但大都修為淺薄,也不是完全無法突破”杜系舟指向窄窄的一條綠線:“我做內應的話這裏的防兵可以抽開半刻鐘,足夠主上将兵将遣入這裏。”
“調兵不是難事,進到這裏之後的路才最難走,若是強攻進去怕是會打草驚蛇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其實也未必,如果把以尤蚩黎為首的精銳調下去則可以把那些守兵斬殺的無聲無息。”
“尤蚩黎絕對不能動”這次不等晏子非開口晏溫就忍不住了:“岸上妖君咬的死,尤蚩黎就是參與這次戰役也不能放在三角洲那裏。”
“是大材小用了。”晏子非亦贊同了晏溫的想法,他們這次行動三角洲是輔是跳板,目标根本不在這裏,他原就打算讓尤蚩黎反攻西海岸南一帶,那裏才是可以真正發揮尤蚩黎的地方。
只是他想不到如何帶二萬人偷渡西海,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容我再想想”晏子非依舊不願放棄,只看着地圖發呆。
杜系舟聽他二人一來一往只覺得自己淺薄可憐,于是便沒再多說也跟着晏子非盯着那地圖,似要把地圖盯出花來。
正在失神之際,突然聽得一陣嬉笑傳來,杜系舟還未反應過來,一個東西便死死纏着他的後腰脆生生的喊了幾聲:“二哥。”
晏溫見那小孩手裏拿着一大團黏糊糊的東西,慌忙把他從杜系舟身上揪下來,小孩嘀咕了一句:“怎麽有倆個二哥”
杜系舟轉過身來見那小孩滿身滿臉的髒污,照看小孩的小妖看到杜系舟的正臉竟也忍不住嘀咕了起來。
“不怪三公子認錯,咱們這位客人和二公子真像。”
“我瞧着也是,雖然遠不如二公子俊美,可那背影是實打實的像。”
“何況這位客人也喜着白衣,更像了。”
杜系舟不是什麽在意容貌的人,更何況晏溫的形貌天上地下六界衆人又有哪個能比得過但被人與晏溫這樣擺在一起多少是有些尴尬。
晏溫許是看出了他的尴尬板着一張臉斥責:“不好好照看三公子還在這裏聒噪什麽?平日裏沒大沒小也就算了,在西海主上面前還敢放肆?”
兩個小妖聞言就要帶着那位祖宗離開,奈何那小孩得了個好東西找二哥不成便興沖沖撲向了晏子非。
“大哥,你看,看我抓到了什麽。”
晏子非轉身扶住了他,但這麽一撞小孩手裏的東西受了驚,軟踏踏的東西當即噴出了一團黑墨,好巧不巧将羊皮地圖濺了個正着。
“你……”
見晏子非氣急,小孩當即從他身上爬起來退遠了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大哥再見”
于是不待晏子非發火,那孩子便飛速的溜走了。
“早晚找你算賬,小王八羔子。”晏子非心知生氣也沒用,暗罵一句之後心緒便平和了許多,只問杜系舟“還能複原嗎?”
誰知那杜系舟盯着那團墨汁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發了半天呆之後才大喜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主上你看這裏!”
晏子非順勢看去,只看得到那團墨汁有些不明所以,但杜系舟接下來的話卻讓他也撥開了眼前雲霧。
“若不是三公子此舉我都忘記了,妖君為人寬厚仁義,但他手底下的人多年蠻橫,那些人做了什麽事想必妖君還被蒙在鼓裏。所以關于西海這一處,我敢擔保沒人敢知會妖君一聲。”
“天界對妖界逆賊懲戒一向嚴格,所以妖域對違反天規的妖一向都是自家處理,小事妖域自己管了天界也不會說什麽,但是大事就不好說了,隐瞞是必須的,因此人界那些受害死者就連屍帶魂都被弄到了西海,就是這一塊,這事鬼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很容易糊弄過去。”
晏子非聽着聽着眼睛都變亮了:“意思是只有這一塊是妖君都不知道的地方,守衛薄弱可以突破”
杜系舟笑了:“不是薄弱,是根本沒有守衛。”
“但,那個地方死屍成山,怕是怨靈也不少吧?”
杜系舟的笑當即凝固到了臉上,他又錯了,晏溫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弊端,為什麽他總是想不到
“沒關系”晏子非心下又有一記:“怨靈雖多,但誰說它們不能為我所用”
“主上,驅使怨靈總歸需要技巧,你部下沒有多少人擅長此術吧?”
“技巧”晏子非輕笑一聲:“将他們困守西海的人就在對岸,哪裏需要什麽技巧不,何須驅使,我們要做的不過是放它們自由罷了,人界有句話說的好啊。”
“多行不義必自斃。”晏溫補道。
二人默契至此,相視一笑之後晏子非才道:“如此一來他陌家也該到頭了,牆倒衆人推,這可誰都怨不得,杜系舟,你這圖我便帶走了,備好你的人馬咱們西海見。”
“是”杜系舟規規矩矩報之一禮,他是主上,晏子非亦是主上,他們本該平起平坐,但這一禮,杜系舟拜的心甘情願。
一直以為妖域橫行苦刁為所欲為,欺壓的是妖界百族,刁難的是無數妖靈,然而,只有他晏子非一人敢喊出天不渡人人自渡的名頭說反就反。
杜系舟眼看着晏子非就要離開去西海了,就在這時,晏子非突然停下了腳步看着晏溫低笑道:“那孩子倒是給我帶來了好運,我想到要叫他什麽了,你我皆亂黨,他攜好運逐亂而來,希望這好運有朝一日能為我們正名,如此便喚他逐亂吧,晏逐亂。”
晏溫只笑“很好。”
那一役,許是真的運氣好,晏子非耗時三月連拔徐崖、通州、并州、遼州、交岸、若勾、古遷口、紅峽古八州。
多年以後關于三角灣一役,妖史卷上提及甚少,不過。“海域奸邪歹毒,卷攜無辜掠得八州”區區十四字而已,當然,這都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