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渡玉門關【五】
穿越漩渦的時候,安卻骨不可避免的覺得有些眩暈,等清明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之中。
剛開始是滿世界的深藍,一簇五彩斑斓的小魚排着隊從她身側結伴游過,沒待細看便覺頭頂有一大片陰影投下,安卻骨順勢擡眸,只見是個大到吓人的海底生物,腹部雪白上面隐隐約約有幾條斑紋,就那麽從她頭頂掠過。
安卻骨驚的說不出話來,海底斑駁卻也安靜,沉寂到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直到晏兄捏了捏她的手指輕語道:“走吧”,這片寂靜才被打破。
原以為他們已經走的夠深了,可見前面的晏溫依舊往下沉,安卻骨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還在下面。
不得不說,晏溫不愧是海裏的妖,一碰上水整張皮囊便又精致了幾分,碧色長發伴着白衣在水裏散開飄搖如流水。
安卻骨是個好美色的,看着美人兄這幅天人之姿楞是把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呆呆的一路随着他們向下,水色越往下越深,逐漸眼前失去了一切顏色,五感也漸漸模糊。
這裏太安靜了安靜的讓安卻骨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身處何地,直到下面隐隐有亮光刺破黑暗,她這才回過神來。
這個深度上的游物已經很少了,僅有幾只奇形怪狀的游離在一片結界外面,安卻骨他們穿過結界之後總算是到了東海的內核。下面的世界很黑,只有那座看起來很樸素的宮殿發着淡色的光,光芒很亮但也柔和不灼眼。
置身其中安卻骨才發現宮殿四周安着一圈人形青銅古燈,形制精美且長燃不熄将整個海底宮殿照的亮如白晝。
安卻骨沒有多做停留跟着晏氏二人一入宮門就被裏面的陣仗吓住了。
只見裏面不寬不窄的水街上擠滿了奇形怪狀的妖,那些妖各個形狀詭異,有觸手亂飛的、頭重腳輕的、呲目欲裂的……大部分妖連海洋生物的形狀都沒褪幹淨,縱是偶有幾個人形模樣的也大都歪瓜裂棗有些不忍直視。
莫說和妖界那些有着精美皮囊的妖物作比,就是普普通通提個人來比,也甩他們幾條街,不耐看也罷,更可怕的是十個有八個一臉兇相,至于剩下的兩個,不是呆呆的就是奇怪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群妖一見他們進來,便把那條水路堵的嚴嚴實實,一個一個拼命往過湊,嘴裏還公子長公子短的念叨着,更有甚者直接在水裏打着轉翻騰。
安卻骨雖然不知道這群小妖是在喜聞樂見些什麽,但一時被這幫與外形嚴重不符的小妖逗得笑出了聲。
笑都笑夠了,可這幫小妖還是興奮的看看這個碰碰那個,非要給晏兄手裏塞東西。
安卻骨一臉茫然望着晏子非,晏子非也一臉茫然望着晏溫,晏溫望無可望只得正色道:“喂,行了。”
只這一聲那幫小妖便都吓得禁了聲,只有一個小妖許是年紀尚輕,八只觸手卷着些花花綠綠的東西被這一聲吓的愣在原地,伸也不是縮也不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起來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晏溫哭笑不得只好板着臉勸:“收回去吧,我和公子還有事,改日再陪你們。”
那小妖眼巴巴看着晏子非,晏子非無奈就近收了一個綠色的小花,笑道:“最後一個,真的不能再收了。”
“大家散了吧”晏溫話一出口底下的小妖便無比默契齊刷刷開出一條道,在他們炙熱的目光之下穿過安卻骨還是無比別扭,但看身側倆人面不改色,便也放下心來。
倒是晏兄打量着四周的小妖壓低了聲音疑道:“不是很久以前就不讓他們來海域司了嗎?怎麽突然這麽熱情都湧進來了”
“聽說你要來,大家都想再見你一面,當初祖輩受你恩澤的小妖們眼下也長大了,非要親自來謝,我怎麽攔得住。”
安卻骨聽的不甚明白,但看晏兄眸色一沉便知道事情遠沒有晏溫這三言兩語那麽簡單。
“謝什麽,說到底也是我虧欠他們良多。”
晏溫笑了笑俊美的臉上都是溫和:“不必介懷,海域這些年還是不錯的,一次戰争換來幾百年和平,值得。”
晏子非聞言向四周看了看,在那一衆海妖的臉上捕捉到了無比淳樸的笑意之後,頓覺胸中愧疚少了許多。
不管怎麽說,千年萬年,無論怎樣物是人非,東海始終都是他的歸宿。
在一衆海妖的熱情之中他們三人總算是進了這海域司的內層,裏面的青銅古燈更為密集,亮得四周的水都顯晶瑩剔透,海域司雖然看着樸素可走起來彎彎繞繞還真不少,好在晏氏二人輕車熟路,沒多久晏溫便将他們都安置好了。
“那就先在這裏住下吧,有事就來和我說一聲,海域也沒那麽多規矩,你随意就好。”晏溫話音剛落,便聽得屋外有人敲門:“主上,西海主上杜系州求見。”
“帶人去落英堂,我馬上就到。”
一聽這話晏子非就忍不住的皺眉:“杜系州他來做什麽?”
“不過是些瑣事,無妨無妨。對了,這邊沒有人界熱鬧,但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奇珍異寶奇聞異事了,你歇息夠了悶的慌就讓子非帶你出去走走。”晏溫沒有多言草草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于是偌大的房中又只剩他二人大眼瞪小眼,安卻骨想起之前見的那些妖,剛想問問晏兄東海的情形,這時門外又是一聲響,只見一團碧色身影擠了進來。
來者是個女子,未見其人倒是先被倆團白花花的胸給吸引住了,安卻骨快速瞟了倆眼這位穿的很是涼快的小妖便低頭不語。
那妖原是滿臉的笑意,可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安卻骨便雨打芭蕉似的都焉了。
晏子非倒是淡定,坐在桌前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模樣搗鼓着壺裏的烈酒,那女子糾結了老半天才咬牙強笑道:“主上這次回來可是打算久住”
“我已經不是主上了,也并不打算久住。”晏子非回應的極淡。
那妖杵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安卻骨再次擡眸偷偷打量着這位很有風情的海妖,五官精致但眉目裏卻都是傲氣,看着她安卻骨總能想起帶刺的紅玫瑰。
見這姑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安卻骨幹笑了倆聲勸道:“姑娘,也不知道尊姓大名,總之這位姑娘不然咱先坐下,有什麽話好好說”
那姑娘瞥了她一眼,氣呼呼的坐了下來甩了倆個字:“湫風”
安卻骨被這番火氣沖的莫名其妙,但看這姑娘也是個直來直去的豪爽性子便也沒說什麽,單純奔着看戲去了。
然而戲中主角卻無動于衷,只埋頭斟酒,一杯酒還沒斟滿,湫風的纖纖玉手便按了上去:“主……公子,您之後打算去哪裏”
晏子非不動聲色将湫風的手推開:“四海流浪”
叫湫風的姑娘咬了咬下唇豁了出去:“七百六十七年了,晏子非,我一直都在等你,今日來也只是問一個結果,若我和當年心意一致呢?”
“我心亦如當年。”
安卻骨忍不住啧啧嘴,原以為可以看到晏兄的風流情事呢,沒想到這麽快就說透了。安卻骨默默接過酒,還未送入口手腕便人捏住了,酒水撒了一地。
湫風滿目通紅語氣也帶了幾分哽咽:“你為什麽總是這樣我不明白啊,先是晏逐亂後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現在又是妖域的人,你何必呀?我不知道她們能給你什麽?為什麽她們都可以,唯獨我堂堂北海蛟龍卻不行”
“人妖殊途你到底明不明白她們甚至連個子嗣都無法給你……”
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荒唐了,那姑娘沒有把話說完,只是虛握着安卻骨的手腕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人妖殊途,天命難為,永遠不會有子嗣”晏子非垂眸唇齒帶着一絲近乎冰冷的微笑,他頓了頓才繼續道:“可是那又怎麽樣呢?不能改的認命便是,可但凡有一絲希望晏某必定竭盡全力,哪怕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湫風臉色蒼白顫抖着豔色雙唇,看的出來今日這一面她是真的裝扮細致了才過來的。
可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把自己的矜貴放到塵埃裏,但卻沒有看到花開,湫風深吸一口氣咬牙怒道:“那你也不過如此,你活該。”
晏子非依舊如同一塊古老的青石,油鹽不進水土不侵,聽了一會才斂去笑意垂眸應道:“是,我活該。”
一切好看的姑娘都應該被呵護,本着憐香惜玉的原則,安卻骨将手掙脫在那姑娘裸露着的肩膀上拍了拍,也讪讪然開了口:“湫風姑娘啊,強扭的瓜不甜,算了吧嘛,別難過,也不必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湫風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奇怪,一把握住了安卻骨的手臂,看了看她手上的紅色胎記又看向晏子非,滿眼不可思議:“原來如此…居然如此……你瘋了是不是?”
晏子非劈手将安卻骨拖到了身後,眸中沒有半點溫暖冷冷瞥了湫風一眼下了逐客令:“沒事的話就先回去吧。”
湫風的眼睛一瞬間變得通紅,又狠狠瞪了安卻骨一眼這才轉身跑開了。
這又是演得哪一出?安卻骨滿臉疑惑望向晏子非,但看晏子非似乎無意提這事,于是便岔開了話題沒有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