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世界是一個圓形的沙漠,
天庭已經關閉而地獄處處皆空。
——奧克塔維奧·帕斯《中斷的衰歌》
和斯圖亞特的分別來得很快,他将德魯伊給我的那朵花制成了藥劑,但是他說他需要那個藥劑,我也就将那個藥劑直接給他了。沒有感覺可惜,只是覺得,能幫上他真的是太好了。
那時是正是黃昏,随着時間的推移陽光逐漸暗淡下來,時光之神撕裂了蒼穹,大片鮮紅的血流淌在天幕上,成為了靡麗的晚霞。他在黃昏的光芒中看着我,我知道他想問我從哪裏得到的這個德魯伊之寶。
我想要說出一切,但是看着他的眼睛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也沒有追問。
白晝離去,黑夜使一切得到了解脫,廣漠的寂靜籠罩在墓地之上。風聲如響徹天空的嘆息,随着夏日最後一片落葉蒼茫劃下。
斯圖亞特似乎也發出了嘆息,那嘆息融入了風中,我沒有聽到,但是我能感受得到。我想要抱住他,但是名為內疚的感情主宰了我的身體,讓我不能動彈。最後他吻了吻我的額頭,轉身離開。
今天是難得的晴天,陽光碩大的可怕,就仿佛是上屆會長的大光頭一樣令人作嘔,幸虧他已同他那顆散發着聖光的腦袋一起躺進了棺材板裏,但今天這太陽還是讓文森特不合時宜地懷念起那位老不死的來。哦不對,他已經死了,入土為安了。
他此刻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襯衫,外面披了一件暗紅色的華貴長衣,暗金色絲線撩邊,勾勒出無與倫比的精美花紋。他慢條斯理地戴上黑色的手套,然後順勢摸了一把女仆的腰,手感不錯。女仆害羞地蹭了過來想要繼續發生點什麽,但被他笑着拒絕了。
今天穿成這樣當然是有原因了,他要去刺殺一個總是愛流連花街的帝國官員。人類的帝國在這片大陸上其實處于一個很尴尬的地位,不過這也可以用所謂世俗的權力來形容它。至少蒙混百姓是夠了。
文森特覺得刺客聖殿那幫老不死的越來越奇葩了,居然給他下達這樣的任務,而且必須以僞裝的身份潛入。這算是修行的一種麽?他随手折了花街裏的一束花,然後将□□撒在上面。叫來一個ji女,給了她一個金幣,讓她把這朵花交給目标。
ji女欣喜地答應了,然後扭着腰向那邊走去。
他倚在欄杆上看着外面的月光,這種廉價花街的感覺真是糟透了,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他有些頭暈,他不得不閉塞自己的嗅覺讓自己頭腦更清醒一些。
身為一個陰影之中的男人,他周圍曾經的同伴大多都已經死了,唯獨他在死亡中活着。生命就像他手中折的那朵花,盡管在窯子裏盛開着但還活得有滋有味,如果把花種在墓地裏以屍骨為食,相比它會開得更加燦爛。生命,他認為的生命就是這樣的存在。
那邊響起了騷動聲,想必是得手了。
花瓣上是沾着□□,但那枚金幣上卻有着解藥。那個ji女是個聰明人,他特意穿了一件有着貴族徽章的衣服,相比這些線索可以讓她脫身。
從欄杆上翻越下去,他身形融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才是他的家。
回到刺客聖殿和交接人打了個招呼,他一邊将上衣粗暴地扯開一邊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然後再下一秒又退了出來。他懷疑自己進的是一個假房間。
接着他再次拉開了門。
我坐在床上看着文森特像個傻叉似得出去又進來進來又出去,我不得不開口說道,“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他飛快地說道,這次他迅速地走進來,然後将門關上。我看到他的動作有些僵硬。
“你這半脫不脫的幹什麽?欲語還休?”他将衣服脫了一半,簡直稱得上香肩半露。我嘴角微微撇了一下,淡淡地說道。
他給我的回應是迅速穿戴整齊。
“……得了吧,你什麽我沒看過,現在還害羞麽。”我說道。
我只是在說實話而已,但是文森特的臉色卻變了變。我不知道那段回憶對于他來說算什麽,快樂還是痛苦,還是說其他。因為這世界上不是只有快樂和痛苦的,這一點我知道。
“我只是想不到你突然會來。”文森特聳了聳肩盡量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我剛完任務回來。”
“去花街了?”我問道。
文森特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怎麽了?”
“沒怎麽。”我從床上站起來,說道,“看起來刺客總是流連花街的傳聞是真的。”
“畢竟需要發洩。”文森特也沒反駁,只是這樣說道,“萬事皆允。萬事皆虛。我們服侍于光明卻躬耕于黑暗。這是刺客法典第一頁講述的。出于陰影之中更是背負着比純粹光明和黑暗還要多的東西。”
“唔。我是能理解的。”我說道。豈止是理解,簡直是感同身受。“花街有男人麽?”我問道。
“您是在開玩笑麽?女神。”文森特毫不吝惜自己的嘲諷,說話的方式就仿佛噴射毒液一般,“斯圖亞特還不能滿足您麽?”
“我當然是在開玩笑。而且斯圖亞特和我也沒有……”解釋道一半又覺得沒有必要,我和斯圖亞特根本就不需要發生那種關系來确定什麽。盡管我知道斯圖亞特在接近我時會産生掠奪的yu望,但是經過重逢時的那幕後,斯圖亞特也沒有再主動去做那些事了。
“真的嗎?”我聽到文森特這樣問道。
他這個問題其實,毫無必要……
他神色有些懊惱,看起來他也發現了這一點。
眼前這個男人是喜歡我的,甚至是愛我的。我明确地發現了這一點,他甚至都難以控制住他自己。
“真的。”于是,我盡可能溫柔地說道,“斯圖亞特對于我來說就像唯一的親人一樣,我和他沒發生過任何性關系。”
多麽空洞的話,可是文森特卻信了。
然後我說,“我得回教會裏去,還有一些事要完成,要和我一起嗎?文森特。”
充滿蠱惑的低語在黑暗中像是緩緩盛開的罂粟之花一般帶着誘人的意味,我看到文森特的眼神有點茫然也有點朦胧。
我知道,他已經中了罂粟之毒。
每個刺客都擅長用毒,文森特曾用有形的毒殺死過很多目标。
可是無形的毒比有形的毒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