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在心裏為了承受師父的死亡準備了足足兩年,而人麽,總有些僥幸心理,俗稱不見棺材不落淚,阿秋總是自欺欺人,覺得萬一呢……師父可能還活着。
靠着“萬一”這點念想,阿秋艱難支撐了門派兩年,上有瘋癫師尊,下有懵懂黃鶴,要查兇手,要為師尊鳳離煉補心丹找齊藥材,還要抽空教黃鶴修真之法,這兩年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熬過來的。
現在,親眼見到師父的遺體,猶如一桶冰水兜頭從澆下來,崩潰就在一瞬間,阿秋渾身冰冷,他撲通跪下,雙手停在師父面龐一拳的距離,遲遲不敢觸摸,他害怕觸手一片冰涼,他還是無法接受師父的死亡。
這一刻,哪怕他已經是元嬰修為了,依然是個痛苦的十八歲少年,無助,迷茫,憤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師兄!”
蔓離和阿秋比較近,她聽到聲音,趕過來了,她先是盤膝打坐,徒勞的往鐵無涯的身體裏注入靈力,當然沒有什麽用。
蔓離摸着鐵無涯的臉,“師兄啊,你冷的像塊冰一樣,穿的太少了。”
蔓離把身上的罩袍脫下,将鐵無涯的屍身裹起來,“給,你暖和一下,待會就醒了對不對?”
這時,阿秋從痛苦中回過神來,将藏在身上當做腰帶的趕山鞭抽出來,上頭還殘留着他身上的體溫,他将鞭子放在師父的手裏, “師父,這是您的法器,我們找到了。”
嬰兒出生,小手握的緊緊的,睡覺都是捏成拳頭。但凡間形容死亡,叫做撒手人寰,人死之後,雙手是散開的,根本拿不住鞭子手柄。
阿秋雙手握住師父的手,幫師父握着手柄。
無論添加衣服還是手握法器,都無法起死回生,但他們都無法接受死亡。
莫問聽到動靜趕過來,看到痛苦的妻子,他知道這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是無用的,就脫了自己的大氅,蓋在妻子肩膀上,默默陪着她。
這時,東南方向傳來一聲尖叫:“師父!救命啊!”
是黃鶴的聲音!
阿秋猛地記起來自己也是別人的師父,連忙尋聲而去。
黃鶴鬼哭狼嚎個沒完,把附近的英招也“召”來了。
黃鶴癱坐在在一堆屍首中間,抱着師父阿秋的大腿,嚎啕大哭:“死了!他們都死了!”
黃鶴化形才兩年,用人類的年齡計算,他現在其實還未成年,脆弱的很,一下子看到這麽多死人,還都是昔日的同門,霎時就崩潰了。
這裏正是消失的丹穴派同門,他們和掌門師父鐵無涯一樣,看起來沒有任何外傷,已經氣絕,靜靜的躺在地上,就像在做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夢。
英招清點着人數,說道:“加上鐵掌門,一共三十六個人,丹穴派失蹤的人全在這裏。”
英招是人面馬身,他搖晃着人頭,焦躁的來回踱步,“不可能,不可能,丹穴派的人怎麽會死在昆侖山?開明獸守着昆侖山九個門戶,這些人進來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阿秋聰明絕頂,說道:“當然是從傳送陣裏進來的,我們都是一樣,被姜掌門算計了,那個傳送陣是一個陷阱,姜掌門用來鏟除異己用的,他要獻祭四大神獸,不容任何人反對,包括昆侖山的人。誰反對,他就把誰傳送到白骨殿裏喂魔物。”
的确,開明獸、延維神獸小維、青丘山九尾狐、鲛人國赤鱬明霞公主都不在白骨殿,估計是為了外面的獻祭儀式。姜掌門把礙眼的人全部傳走。
白骨殿是囚禁邪魔的地方,那麽……
阿秋猛地一驚:“不好!英招,你看見我家師尊沒有?”
英招搖頭,“尚無,我被轉送陣轉到這裏來,頭暈腦脹,聽見黃鶴的哭叫聲就過來了。不過,你家師尊是堂堂鳳離大神,且已經恢複了化神修為,她對付邪魔不成問題。”
別人不曉得鳳離的真實修為,自己人心裏還不清楚?
我那師尊,柔弱不能自理啊!
來不及悲傷了,救師尊要緊!黃鶴順手用阿秋的褲子擦幹眼淚,和阿秋跑去找師叔蔓離,“我找不到師尊,她有危險。”
阿秋黃鶴英招都在,唯獨不見鳳離,蔓離心中大駭:我已經失去師兄了,不能再失去大師姐!
“三味真火!”蔓離打了個指響,手心出現一把火苗,她輕輕一抛,一個個火苗撲向地上三十六具屍體,瞬間就将屍體燒成了灰燼!
蔓離拿出一個藥葫蘆,說道:“收!”
骨灰嗖嗖湧進了藥葫蘆,蔓離将藥葫蘆放好,說道:“師兄,各位同門,我會将你們帶回丹穴山,葉落歸根。你們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大師姐平安。”
英招不明所以,“你們想多了,鳳離大神不需要你們保護。她連延維神獸都能馴服。”
都共患難了,阿秋不好再騙英招,“我家師尊金丹破碎,跌落築基。她是用人品和智慧讓小維自願當其坐騎,之前我們都在演戲。求英招幫我們在白骨殿尋找師尊下落,我們兵分三路,英招一路,我和黃鶴,師叔和莫問。”
英招活了這麽多年,什麽場面沒見過,此刻驚呆了,“你們……你們也太能演戲了!”
雖如此,英招還是應阿秋所托,分頭尋找鳳離。
與此同時,阆峰巅,白骨殿外,風雪交加,四大神獸分東南西北,被捆仙繩牢牢綁在了戮魔石之上。
他們的額頭都貼着一張符篆,看他們的憤怒的表情和不斷開合的嘴巴來看,他們都是清醒的,且都在大聲控訴着什麽。
但是無論他們如何掙紮發聲,都始終沒有聲音傳來,好像都成了啞巴。
符篆就像一堵隔音的牆,切斷了他們的聲音。
畢竟是四大神獸,他們一起掙紮之時,捆仙繩時有松動,操控捆仙繩的莫愁雙目赤紅,她的雙手已經勒出了血,卻無知無覺,就像一個傀儡人。
手裏的鮮血滲進了捆仙繩,注入了靈力,捆仙繩就像一條吸血的螞蟥,瞬間變得赤紅粗壯,将四大神獸捆得動彈不得。
捆仙繩貪婪的吸取着莫愁的血,莫愁的嘴唇都變白了,她想要松手,想要問師父大師兄去了那裏,但是她動不了。
莫愁驚恐的發現,她的後腦也貼着一張符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已經是師父的傀儡了——一個捆綁四大神獸的工具人而已。
“這個世界終于安靜了。”姜掌門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氣,輕輕一揚袖袍,漫天飛舞的雪花瞬間凝結成了一塊塊六角形的冰刀,朝着四個神獸刺去!
六角形的雪花有多麽美,刺破皮膚肌肉就有多麽冰冷無情。
成千上萬個雪花來襲,瞬間将四大神獸淩遲似的割了千萬刀!
這一刀刀對神獸來說并不致命,但也割得鮮血淋漓,他們的血都灑在戮魔石上,将戮魔石染紅了。
戮魔石發出紅光,獻祭儀式開始。
白骨殿裏,鳳離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骷髅寶座,恍惚中,寶座上似乎有個人,他戴着黃金凸眼的面具。
“你來了。”他說道:“你我之間,還是逃不過這樣的結局。”
這是魔尊!
鳳離抽出紫電劍,色厲內荏的說道:“你這個魔頭不是早就死了嗎?哼,我不知道你如何複活的。但是我能殺了你第一次,也能殺你第二次,別以為你和姜老賊聯手把我騙到白骨殿,我就奈何不了你。”
狹路相逢勇者勝。輸人不輸陣,不能讓邪魔看到我害怕。
魔尊從骷髅寶座上飛到鳳離面前,低聲道:“你想要我的心是嗎?”
“呸!”鳳離下意思後退一步,“我要你的心幹什麽?炒菜啊!我沒那麽重口味,我只想吃清淡的開水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