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草鞋少年賴在了客棧裏。
他倒也沒做什麽奇怪的事，就純純待在客棧裏，像是把客棧當做了他自己的家，有時在大堂裏飄來飄去，有時在前院中仰望天空，有時在廚房裏看阿钰做菜……而他最喜歡的，是在後院的竹林裏穿行或者在柳樹下睡覺。
小黑驅趕過草鞋少年兩次。面對驅趕，草鞋少年不吵不鬧，乖乖飄出客棧，然後在客棧周圍飄來飄去，等客棧裏的衆人不在意他了，他又飄進客棧來。再被驅趕的話，他又再出去就是。
莫山遙見草鞋少年雖然奇怪，但不傷人，因此她是不介意草鞋少年待在客棧裏面的，反正來客棧的都是些妖魔鬼怪，沒誰會被吓到，況且她覺得草鞋少年就是來找她幫忙的，如果可以，她還是想幫幫對方。
可惜，小黑等人即使不會傷害草鞋少年，卻似乎也不希望對方留在客棧，但他們又不會強行用武力讓草鞋少年徹底離開。總之，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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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上午，莫山遙到後院拿掃帚，準備打掃後院，結果發現廚房裏，阿钰居然在分享紫薯山藥糕給草鞋少年吃。一鬼一怪笑得很開心，氣氛相當融洽。
莫山遙的出現讓阿钰受到了驚吓，不過一旁的草鞋少年依然一副樂呵呵的模樣，仿佛誰來都一樣，無所謂。
“他……願意吃東西了？”站在窗邊的莫山遙右手摸着窗框，腦袋微偏，眼睛一眨一眨。之前衆人吃飯時草鞋少年從不旁觀，給他拿吃的，他也不接受，只笑嘻嘻地望着人，似乎對吃食不敢興趣。
黃泉路上的鬼魂不是一定要吃東西，像十安吃飯完全是因為喜歡。
阿钰兩只手上都拿着紫薯山藥糕，右手的還剩一小半，左手的剛咬了兩口，他看到莫山遙後連忙将口中的紫薯山藥糕咽進肚子裏，接着眼珠子轉溜了幾下才木木地說道：“也許因為……因為紫薯山藥糕……好吃。”
莫山遙看向草鞋少年，少年一邊笑盈盈地看着她，一邊吃紫薯山藥糕，應當沒打算說話。
“他……有說話嗎？”莫山遙的另外一只手也擡起來摸着窗框，“你們一起吃東西，總該有點交流吧？”
“交流？”阿钰将拿着紫薯山藥糕的兩只手縮到胸口，他認真地回憶，“他沒有說話。方才我洗完碗，紫薯和山藥蒸好了，我準備開始做紫薯山藥糕，看見他在窗外飄着往廚房裏面瞧。我向他搭話，他沒理我，只笑眯眯地看着我。後來紫薯山藥糕做好了，他飄進廚房裏面來看。我拿了一個問他吃不吃，他觀察了一會便拿着吃了。我也想吃，我和他一起吃。然後，莫姐姐你就來了。”
“看來他是喜歡紫薯山藥糕。”莫山遙沖着草鞋少年笑笑。
“莫姐姐你也吃！”阿钰指了指旁邊桌子上的一碟碟紫薯山藥糕，“可好吃啦！”
“你們吃吧，我待會兒再吃。”莫山遙舉了舉手中的掃帚，“我先把地掃了。”說完，莫山遙轉身繼續去掃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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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莫山遙打掃完院子，當她回到廚房，廚房裏只有阿钰，草鞋少年已不見蹤影。
“他去別的地方了嗎？”莫山遙仔細瞧了瞧廚房裏面。
“他吃完紫薯山藥糕就往花園裏飄去了。”阿钰在擇菜，“那時候莫姐姐你正背過身掃大堂方向的地，沒看到。”
“哦。”莫山遙點點頭，她一直覺得草鞋少年是沖着她來的，可經過這幾日，又覺得對方不是沖着她來的。
“莫姐姐，吃紫薯山藥糕！”阿钰放下手中的菜，去端紫薯山藥糕。
“晏晏他們吃了嗎？”莫山遙問道。
“還沒呢！”阿钰端來了一碟紫薯山藥糕。
“那我端去大堂和他們一起吃吧！”莫山遙接過碟子，“阿钰要一起來嗎？我們再配點茶水，休息休息。”
“我把菜摘完就來。”阿钰蹦跶着回去繼續加速擇菜。
“好，那我先過去準備茶水。”莫山遙端着紫薯山藥糕往大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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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還早，大堂裏沒有顧客，晏晏在擦桌凳，十安在整理櫃臺，小黑沒在大堂，檀千洵自是在房間修養。
“阿钰做了紫薯山藥糕，快來嘗嘗。”莫山遙揚聲招呼兩人，将碟子放在離櫃臺最近的那張桌子上。
然而莫山遙剛放下碟子，客棧外似乎有不小的動靜。莫山遙好奇地快步往客棧門口方向去，晏晏扔掉帕子趕緊跟上，幾步就跑到莫山遙前面，十安也從櫃臺中出來，飛着往門口去。
客棧門外不遠處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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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姐姐，別過去，有殘混！”晏晏擋在了莫山遙前面。
“殘混為什麽會在……它跟鬼魂打……不用管嗎？”莫山遙是懼怕殘混的，她也明白自己該離殘混遠點，因此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我怎麽覺得有人的氣息？”十安站在莫山遙旁邊，眼睛直直盯着打鬥的方向，在尋人的氣息是從哪兒來的。
“人？”莫山遙瞪大雙眼，眼睛不知道該看十安還是看打鬥處，又慌又亂，“這裏是黃泉路，怎麽會有人？難不成……難不成跟我……一樣……”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竟敢在九泉客棧門口撒野！吃本王一腳！”随着一聲大喊劃破天際，小黑從客棧裏飛了出去。他加入了混戰，讓混戰更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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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亂過之後一切結束了，殘混被滅，鬼魂們被小黑的法術綁在一起，瑟瑟發抖。之所以要綁鬼魂，是因為在小黑滅了殘混之後，鬼魂們又打了起來，準确來說是其中一個鬼魂被其他鬼魂圍攻。
突然，草鞋少年不知從哪兒跑了出來，沖到被圍攻的那個鬼魂前面，展開雙臂，搖着頭，似乎想要保護這個鬼魂。
“你幹嘛？”小黑雙手抱臂，揚了揚下巴。
草鞋少年沒有說話，只一個勁兒搖頭。
“你不說話我怎麽知道你要幹什麽？”小黑一臉嫌棄，随即又玩心大起，手中聚起一團法術，“他們在我九泉客棧門口撒野，必須要教訓教訓。”
“你認識他嗎？”莫山遙走上前，她的話是對草鞋少年說的，她口中的“他”是指草鞋少年背後那個被圍攻的鬼魂。直覺告訴莫山遙，十安所感受到的人的氣息就是出自這個鬼魂身上。
然而，草鞋少年搖了搖頭。
“喲！你聽得懂我們說話呀！”小黑伸長脖子看着草鞋少年，“你賴在客棧這麽些日子跟什麽都聽不懂一樣，今天居然又是張手阻攔，又是搖頭，好！難!得!你倆必定關系匪淺！”
莫山遙又往前走了一步，她看到了草鞋少年身後那個鬼魂。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子，一身藍黑色勁裝，簡單的銀冠束起高馬尾，衣着打扮十分利落，手中死死握着一把劍鞘，神情看起來有些許恍惚。
“你不認識他為何要護着他？”莫山遙細看草鞋少年，發現對方身上亦是灰撲撲的，“你知道他們打架的前因後果？”
這一次，草鞋少年點了點頭。
“那你說話呀！”小黑晃了晃手中的法術，“你到底能不能說話？你現在能聽懂我們的問題，可別再裝聽不懂，點頭搖頭就行！不然我照樣教訓他！”
草鞋少年縮了縮身子，沒有再點頭或搖頭，不過，他身後的男子開了口。
“是那些壞人欺負他，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結果突然又沖出一個妖怪！”男子晃了晃手中的劍鞘，忽地一陣緊張，“我的劍呢？我的劍去哪兒了？”
“人？”莫山遙抓住了重點，“你是人？”
“當然！”男子看向莫山遙，“我當然是人，你們不也是人嗎？”
“你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不知道啊！我……我突然就來到了這裏。這是哪兒？”
“黃泉路。”小黑毫不留情。
“黃泉路？”男子驚得大喊出聲，瞪着眼睛四處看，“你們在開玩笑吧？怎麽可能是黃泉路？難道我……我……對啊，一個小孩怎麽可能那麽厲害，打跑了妖怪，還把我們……”
“看不起誰呢！”小黑手中的法術變得巨大。
“小黑你給我冷靜點！”晏晏揪住小黑脖子後的衣領，一把将其拉到後面。
“他身上有人的氣息，但……”十安走到莫山遙身旁，踮腳在莫山遙耳畔小聲說道，“他确實是鬼魂，當中必然有隐情，如果讓我查探一番應該能找出緣由。不過莫姐姐你暫時需要與他保持距離，他肯定沒那麽簡單，不要完全相信他所說的。”
聽完十安的話，莫山遙眉心蹙了蹙，她雙手握拳，對男子說道：“你別怕，或許我們可以送你回去。你叫什麽名字，家住何處？”
男子亦在仔細觀察莫山遙等人，他思忖片刻後說道：“我叫李三劍，家住明京城。但是，我在雲游四方，行俠仗義，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就來了這裏……這裏……這裏真的是黃泉路嗎？人死後才會去的黃泉路？我是在做夢吧？”
“你當然不是在做夢，這裏就是黃泉路，活人來不了的黃泉路。”小黑實話實說，一點沒有要遮掩的意思。
“我……我死了？”李三劍看了看周圍的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鞘，“我什麽時候死的？不應該啊。”
“你不一定是死了，還會有其他特殊情況。”莫山遙覺得或許能從李三劍身上找到跟她有關的線索，她認真道，“也許我們可以幫你，你願意讓十安查探你魂魄的狀況嗎？你別看她外表是小孩，她非常厲害的！”
“可以，悉聽尊便！”李三劍爽快答應，接着他伸長脖子四處瞧瞧，還仔細瞧了瞧身邊其他被綁的鬼魂，“這裏居然真的是黃泉路，那你們都是鬼魂咯？真是不可思議！我雲游天下，鋤強扶弱，沒想到有一日還能來黃泉路一趟！等回去我一定将這奇妙的經歷寫進游記裏！讓後人也能感受這一切！”
“鋤強扶弱的人會直接說自己在鋤強扶弱嗎？還寫進游記裏？”小黑斜眼看李三劍，“這家夥絕對不是什麽正經東西！得把他扔遠點，越遠越好！”
草鞋少年聽到小黑要扔李三劍，再次展開雙臂護着李三劍，臉上沒了笑呵呵的表情，愁眉苦臉又戰戰兢兢。
“連你一起扔走！”小黑斜眼盯着草鞋少年威脅，“我就不信你倆沒關系，肯定是裏應外合想搞事情！”
“好啦，小黑。”莫山遙朝小黑使了個眼色。
晏晏直接擋在小黑前面，雙手叉腰，眼神一凜，不許小黑再插話。
“我想起來了！”李三劍突然一聲吼，雙目明朗，身子一挺。
“什麽？”莫山遙等人直直盯着李三劍。
李三劍微微一笑，眼神變得柔和，他看向手中的劍鞘：“我能在死之前來黃泉路行俠仗義，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