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不浪是會死的【二】
“今天是七月十五”
安卻骨将一大碗湯灌入口中,直喝的一滴汁都不剩這才“咚”的一聲将碗放下,拿了個随身帶着的小手帕抹抹嘴,于是原本清新淡雅的手帕就變得慘不忍睹了。安卻骨沒在意這些小事,将手帕丢到一旁,沖着坐在她對面的晏子非狡黠一笑:“晏兄,你說什麽?”
晏子非托腮看她總算是吃飽喝足了,這才又道:“今天是七月半。”
“哎,七月半鬼門開嘛,這個我知道,怎麽了?”
晏子非向窗外望去,眼下天剛黑,外面已經有些熱鬧了,遠遠望去能看到燈火點點。
“人界把這天叫做中元節,夜裏很熱鬧,去看看嗎?”
“中元節?”安卻骨又重複了一遍,只覺這節的名字真是好聽。可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節她也不清楚又多問了一句“那是什麽?”
“也叫鬼節,七月半鬼門開,死去的人在這一天會回陽,人們多在這天祭祖。”
“這天鬼門真的會開嗎?”
晏子非一把按住了安卻骨又拿起了湯勺的手佯怒道:“別喝了,養不起你了。”
“那有什麽,你不是會妖法麽,想要多少銀票不能變?”
晏子非皺眉道:“銀票是賺來的,不是變來的。”
安卻骨依舊嬉皮笑臉:“嗨,你還會賺錢呀,了不得了不得。可是咱們這湯都付過錢了,不喝多浪費?常言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
見安卻骨強詞奪理,晏子非擡手敲她腦袋:“別喝了,夜裏零嘴花樣多,你還吃不吃了?”
“好吧”安卻骨總算是聽話了,放了勺子望了望窗外圓月,想來當初遇到晏兄時也是這般一起喝酒,眼下朝夕相處這麽久倒也自在痛快,這可真是緣分了。
思即如此,順帶算了算和晏兄之間的帳,想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還得了,越發覺得不好意思,忍不住瞟了對面那人一眼。
“又有什麽壞主意?”
好吧,立馬就被抓了現形,安卻骨只好說實話:“在算賬,想着還欠晏兄多少飯。”
晏子非将酒一咽,又是滿眼的笑意:“你這飯我可不敢想,罷了罷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們下去看看吧。”
安卻骨連連點頭,二人并肩而行,一從酒樓下來便看到了滿天火光,數以萬記的天燈飄飄搖搖飛上了天,瑩瑩點點火光沖天,照的天上地下都是一片亮堂堂的。街頭人多,點燈的點燈叫賣的叫賣,其間還散落着許多戴着鬼眼獠牙面具身着各色衣跑結社游行的人,果真是熱鬧非凡。
妖域只有在衆妖朝拜時才會熱鬧起來,妖界朝聖百年一遇,安卻骨倒是幸運,幼時曾見過一次,印象很是深刻。可眼下情景與朝拜一比,熱鬧程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卻骨興奮的看着漫天火光,扯了一把晏子非的袖子問道:“他們這是做什麽?”
見他久久不答,安卻骨猛的一回頭,卻看到晏子非一襲黑衫默立在她身後,滿天暖光照的那人眉目清秀更顯溫潤,可安卻骨只回頭看了一眼卻覺得這一幕眼熟到讓人難過,曾幾何時是不是也有這樣個人一直一直站在她身後?
只要她回頭,一眼就可以看到。
就在安卻骨愣神間,那人開口了,沒有多做解釋,淡淡的只有倆個字:“祈福”
“那我們也去祈福吧?”
晏子非勾唇笑了笑指指前面的人海:“人那麽多,過會兒再來吧。”
“帶你去看個東西吧。”
晏子非突然興起拉着安卻骨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衆多小攤販中,挑了一個人多到不可思議的小攤耐心的排起了隊。前面人太多,安卻骨就是掂了腳也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只知道前面人擠的多散的也快,一大波一大波的人灰溜溜的又給擠了出來,安卻骨心下好奇問身邊的人,可晏子非卻是神神秘秘的不肯答。
沒等她怎麽撓心撓肺,前面的人便越發少的稀稀拉拉,于是這才看清了擺攤的原來是個做面塑的大娘,金魚盆栽宮宇樓閣,什麽樣式的都有,做的那叫個栩栩如生。
安卻骨回頭一看,發現他們身後又擠了不少人,嘿,想來那大娘也是個奇人了。
再看看前面的人,一張一張往那小攤上拍錢,可那大娘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搖頭,也不知道在搞什麽名堂。
沒多久,就輪到了他們。安卻骨看着那衣着樸素滿面滄桑的大娘,笑着問:“大娘,你這面塑怎麽賣呀?”
沒想到那大娘看着她搖頭道:“不賣。”
“哎,既然不賣何苦在這擺攤?”
“尋一有緣人,現做了贈他。”
這可是真是個性情中人,安卻骨心下佩服又問了一句:“如何才算是有緣人?”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應當如何?答出來便贈你。”
安卻骨皺眉,還沒作答,之前拍錢那人便開始了謾罵:“不賣就不賣,說什麽有緣人,我看之前的答案沒有一千也有九千百了,你這老貨一個都不滿意,既不想賣又何苦刁難人”
那大娘但笑不語,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淡然超脫的宛若泥中荷花,安卻骨打心眼裏尊敬這樣的人,可無奈想了半天也沒個思緒剛打算告辭,便聽到身後的晏子非吐了一句:“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聽了這話,那大娘竟笑出了聲,笑了一會這才起身對着晏子非欠身行禮道:“都散了吧,這有緣人已經到了。”
安卻骨還在愣神呢,就被晏子非拉了坐在小攤前,只聽得一句:“那就有勞大娘了,按這姑娘的面容做吧。”
那大娘似笑非笑,只叫晏子非也一起坐下。于是晏子非便和安卻骨并排坐了,二人坐了近半個時辰,直坐的腰酸背痛,但卻不敢動彈,那大娘工藝巧的很,用工豈一個精雕細琢了得。
等上面的顏料幹了,安卻骨才将那個面塑托在掌心裏。見刻的是她和晏兄倆個,安卻骨有些疑惑:“不是說好只做一個的嗎?”
那大娘邊收攤邊反問:“明明是一對,為什麽做一個?”
安卻骨沒聽懂那話的意思,只看那面塑将她的頭發絲都刻的清晰可見,不僅如此就連火光照耀下她和晏兄臉上的陰影也弄的微妙到了極致。忍不住贊了一遍又一遍,晏子非看她歡喜,也接過來細細看了一番,安卻骨唯恐自己弄碎了,只教晏子非收起來。
等二人回過神來想要給錢的時候,別說是大娘了就連那小攤的蹤跡也沒了。沒辦法,于是二人又手牽手游蕩在街頭,說是游蕩但其實是晏子非陪她吃茄餅吃濑粉吃糖人吃肉脯,從這頭直吃到那頭。
安卻骨吃的心滿意足了,這才想起要看風景,指着河邊一群人問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晏子非順勢看過去解釋道:“放河燈,給今夜歸來的親人照路。”
“那我們也放倆個吧。”
“為何?”
“行善積德”安卻骨笑着丢下這幾個字便樂呵呵的朝河邊去了,和一個老翁拿了倆盞荷花燈。晏子非過去給了錢,跟在她身後,雖然手把手教她了,可等那倆盞燈順利漂入河中時,安卻骨的衣衫還是濕了一大片。
河燈也放了,想着天燈那邊應該也沒那麽熱鬧了,于是二人便朝着之前的小酒樓往回走。
途中見一大夥男人圍成一個圈,安卻骨心下好奇也湊了上去。
原來是個賣鬼面面具的小姑娘,安卻骨不看還好,一看就炸了。
怪不得圍在這的都是一幫大老爺們,一會問這一會問那的,原來小販是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姑娘,姑娘衣着寬松附身一會兒給他們翻這個一會兒給他們擺那個個。
從她這個視角看過去,正好看得到豐胸半露滿目春光,安卻骨氣得頭昏眼花,正要把那群下流的男人趕走,卻被晏子非攔了。
不等安卻骨明白,晏子非便擠上前去溫聲問道:“姑娘,你這面具還有多少?”
那姑娘應聲數了數回道:“還有二十六個。”
“我都要了。”
于是那姑娘笑了,直起身來勤快的将那些面具都包了起來,接過錢後連連道謝。
東西都賣光了,那姑娘便拾掇拾掇打算回去了。之前圍了一圈的男人們見沒意思了也都散了,安卻骨看看晏子非手裏的面具又看看晏子非,覺得今晚的晏兄自帶聖光。
安卻骨眯着眼接過了那些面具,看着晏子非正色道:“晏兄啊,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妖了。”
晏子非沒有說話,拉着她埋頭往回走。
“晏兄,你回頭。”
晏子非應聲回頭,卻看到安卻骨戴着一個鬼面面具張牙舞爪的問他:“吓不吓人。”
晏子非啼笑皆非只得伸手摸了摸那個做工有些粗糙的面具:“別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