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西王母娘娘的誕辰就在這兩日了，蘇緣見天就蹲在恒光殿的門口，盼這樣的熱鬧盼得都望穿了秋水。
蟠桃宴當天，蘇緣起了個大早，俨然化作了一塊牛皮糖，纏着文胥非讓他帶自己去瑤池仙境見識見識，大家都知道，天界的二太子文胥，是個溫雅的君子，修身齊心，品性純良，對待任何人一向不有高低伯仲之分，實乃可敬可親有涵養的天庭門面代表了。他人好是一回事，或許也是因為有個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前任的緣故，對她這張臉平白也多了幾分縱容，見她興致高，輕輕松松便首肯了她的提議。
等到了瑤池仙境，見到四海八荒的各路仙家們，恰如紛紛飛花一般，荟萃一堂，蘇緣一臉驚奇的抱以注目，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絲絲的撕裂之痛，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幻夢之感。
或許她志不在此，但也難怪會有那麽多人終其一生，都要修仙問鼎，求一個大道之行，大道無形。
相較那些常年徜徉在深淵，迷霧，苦海，輪回之中，在無盡的歲月裏，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脫的人們，若是偶然窺見不同于寄身之處的另一隅光景，又怎麽不去盡付心血，盡付愚頑，如瘋如魔，心生向往呢？
文胥應酬起來簡直沒完沒了，蘇緣挨在他身邊聽了滿耳朵的繭子，尤其不耐煩，四下一顧，見到菘藍和玄霜不知何時也來了，眼下已經湊成了一桌，有說有笑，聊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匆匆與文胥說道一聲，撒歡與小姐妹們跑了去。
去的時候，兩人正在分桃。蘇緣大咧咧往他們面前一坐，掏出一捧瓜子往桌上一拍，“年年一顆破桃子有甚好吃，今日來點特別的，我給你們帶了瓜子。”
玄霜一臉嫌棄：“你怎麽這麽埋汰。這可是蟠桃宴诶，這麽大的場面，能不能有點品位，給二太子長長面子。”
菘藍卻喜笑顏開的磕起了瓜子，湊在她耳邊低聲說：“還是蘇蘇知道我，什麽破桃子，這麽多年，一點花樣都沒有，大家早都吃膩味了，別看周圍人一個個都笑眯眯樂呵呵的，其實這心裏邊都和我想的差不多。”
遲麗趕着巧也走了過來，坐下就自斟自飲了一杯酒，說：“我四下轉了一圈了，什麽果盤啊，什麽果酒啊，每桌大抵都是一模一樣的，就你們這桌有瓜子，我便來挨着你們坐，也來嘗個新鮮。”
蘇緣挑了挑眉，開始對某條龍略略略：“聽見了嗎，我這是巧思，沒品位的人分明是你。”
遲麗嗑着瓜子看了會兒歌舞，忽然想起一件事：“今日宴會上來了一個玉面郎君，聽說是你們狐族的……”
蘇緣一吓：“我們狐族的？誰這麽大面兒啊，還能來湊這份熱鬧。”
遲麗說：“說不定你們還認識呢？”
蘇緣有點不确定：“不應該吧。”她那群死黨，年紀都青，閱歷都淺，好像還沒有誰有這樣的機緣，便是天庭都随随便便想來就來的。
像她自己也沒什麽像樣的本事，能坐在這裏喝酒聊天，不被當做小雜貨給滅了，至多也是沾了文胥的光。
遲麗說：“洛無雙你總熟悉的吧，此人可與洛無雙齊名。”
如此鼎鼎大名……
蘇緣問：“他叫什麽？”
遲麗說：“塗山九尾一脈，塗玉白。”
蘇緣納悶了：“沒聽過啊……”想了想又問，“他坐在哪桌？”
遲麗指了一個方向說：“就在那邊呢。”
蘇緣又摸出兩捧瓜子，往桌上一扣，急吼吼地就站了起來，“先吃着，不夠我再給你們拿，我先去那邊轉轉了。”
塗山九尾，玉面郎君？那她還真得去看看，狐族究竟是誰混的這麽體面。還能來赴天庭的蟠桃宴。
遲麗支着腦袋去看她的背影，忽然有點感嘆：“要別說，天底下就沒有一只狐貍是長得含糊的。蘇蘇也是，塗山九尾也是……”
玄霜說：“無論狐妖，還是狐仙，最開始本就是因為禍水般的美貌而聞名六界的啊。洛無雙那只是少有的幾個另類，不靠臉靠本事成名的。”又氣憤的直捶桌，“哪像某個姓蘇的，貪逸好閑，胸無大志！偏偏二太子就跟被灌了迷魂湯一樣，第一回栽在這張臉上還不夠，居然上趕着又栽了第二回，敢情我打替補打了這麽多年，就是個陪跑的命，可氣死我了。”
蘇緣越過了滿園的賓客，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塗山九尾，顏值不論，就那一身別具一格的打扮，獨一無二的發色，也确實挺抓人眼球的。
他的座位在一棵玉溪樹下，此時正拈了一杯酒，在掌心反複把玩。宴會正進行到關鍵時候，滿堂美人，花醉雲遮，歌舞正盛，話意正興，衆仙家都在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他卻是半撐額角，半掩眼睫，似乎要将手中的瓊漿玉液望個對穿，看上去有點懶懶散散，沒精打采的樣子，與這樣熱鬧的場面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蘇緣趴在玉溪樹後，若有所思的盯着他，越看越覺得熟悉，越看越覺得熟悉，直到他似有所覺，擡頭瞥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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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厮混在一處，總是沒大沒小沒臉沒皮的喊他大白大白，幾百年來就這樣喊順了嘴，一時聽聞他的本名，還有些神思恍惚，原來還是她鬧了個笑話。
蘇緣眼睛一亮，猛地跳到他背上，摟住他的脖子，驚喜大叫：“大白，真的是你！”
塗玉白無奈道：“我好像并沒有長變樣，你用得着觀察那麽久嗎？”
蘇緣嘿嘿地賣着笑：“便是長變樣了，臉上身上都有了點歲月的痕跡，你天天瞧着看着鏡中的自己，早就順了眼了，又怎麽發覺的見？”
塗玉白思忖了一下：“別人都說沒有。”見她一臉憋壞的笑，又斥道，“好啊，你取笑我年紀大了。”
蘇緣大笑：“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
大白呀大白，要說她與大白的初相識，也要從人間說起。
那是百年前，一個惬意的午後。
至于是幾百年前呢？不記得了，反正很久很久了，在她還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貍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認識了。
故事發生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塗玉白生平最愛喝美酒、游四方，這日雲游到了雲栖梧山，見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鄉俗民風卻是一等一的好，便多留了幾日，偶然也從凡人們口中，聽到了他們的信仰。
那是一位狐仙的故事，梧桐鎮受她庇佑多年，從沒鬧過什麽邪祟，出過什麽惡事，大家對她尊敬的很，将她做過的善事編了各種戲文故事，天天變着花樣的在村口傳唱，連說一個月都不帶重複的。
塗玉白湊着熱鬧也去村口聽了幾天戲，他覺得很稀奇，這麽多凡人不供地仙，供了只狐仙。那得是個什麽樣的能人啊？
他帶着好奇心去狐仙廟拜訪了，本來還有點面對大前輩的忐忑，卻忽然發現那個美名遠揚，鄉裏鄉外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得狐仙姥姥，就是只毛都沒齊的小狐貍，一只妥妥的狐妖。
這心裏瞬間就不平衡了，想他三千年大成，一個真狐仙都沒有廟呢，這只小狐貍何德何能啊？
後來，蘇緣也總是在他面前顯擺：“我這人吧，志向不大，本事也不多，就是福氣忒厚，運氣忒好，可能是上輩子修來的吧……”
他說：“那你上輩子肯定做了很多好事，積了很多德。”
她就叉着腰哈哈大笑：“誰知道呢，或許拯救了世界呢！”
他們相見這日，天氣非常好，蘇緣正在曬日光浴，半夢半醒之間，耳邊忽然炸出來一句話，“小狐貍，你在雲栖梧山占山為王這件事，土地知道嗎？”
蘇緣睜開眼，見到一男子逆光而行，看不穿修為，但聞起來像同類，血脈還很純正，總的來說，氣場很強，對她這等小妖有絕對的壓制性。
蘇緣立刻翻身坐了起來，伸手擋在眉上格了格陽光，眯着眼仔細看他，紅褊白衣，銀發金瞳……這幾個特征，那必然是狐族三大家族之一的塗山一脈。
蘇緣梗着脖子說：“土地爺爺？他是我親戚。他為什麽不知道！他還非常同意我留在這鎮守一方。”
塗玉白失笑道：“地仙什麽時候搭上一門狐貍親了？”
蘇緣說：“這年頭，誰還沒幾門遠房親戚了。隔壁山頭的鼠小弟還說他有金剛狼百分之一的血統呢。”
塗玉白說：“這話你求證過金剛狼嗎？”
見他不像來找事的，蘇緣又躺回了草地，随手又摘了兩片綠油油的樹葉擋在眼睛上，全身都散發出一種認命後的頹廢感：“不敢求證，怕被打。 ”
塗玉白笑了起來，覺得這只小狐貍，怎麽說……就還挺真實，挺可愛的。
緣分這兩個字總是很奇妙的，就這樣，在風和日麗的下午，一個真狐仙，和一個假狐仙交上了朋友，時日越長，關系也處的越來越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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