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兔子心中釋然，言語也平靜：“我叫茯苓，多謝姑姥姥不吝指教。”
“我叫茯苓，多謝姑姥姥不吝指教。”
打道回程的路上，崔曲兒學了幾十遍了，複讀機複讀到鳥毛都炸了，怎麽掐着嗓子都擠不出小白兔清新脫俗那個味兒。
蘇緣嫌惡打斷：“得了得了，這有什麽好學的，你又不是鹦鹉成精，要學那麽像作甚？”
崔曲兒十分納悶：“我就想不明白，同樣的語氣同樣的臺詞，怎麽從我嘴裏說出來感覺就是不一樣呢，以前可從沒出過這麽奇怪的事。要知道繪聲繪色的還原事情本象，這可是我的個人強項。”
蘇緣做出總結：“你缺少一個好的氛圍，再者，小白兔的風格不适合你。”
小鳥賣勁的撲棱翅膀，高高低低的飛在她身側：“還別說，你倒真是當半仙當出了經驗，最後假的也作了真，眼下就連神仙下凡搞點化那套你也會，依我看，那只走歪了路的小兔子應該是被你掰回來了。”
似是覺得如此跌宕起伏的戲劇情節，被輕描淡寫一帶而過，實在太過于平直寡味，小鳥飛開半寸，腳踩枝桠，又是一段見樣學樣的精彩表演：“最後，她那個回眸，就像這樣，眼中不乏對你的敬仰佩服之色，你可發覺見了？”
蘇緣直接一個擦肩而過，滿口敷衍，“啊對對對。”
崔曲兒又趕緊追上去：“還有還有，你方才有句話說的特別好。”
“哪句？”
“就是內什麽揚帆起航快去浪的那句。”
蘇緣聽了直翻白眼：“哎喲我的笨蛋姐妹，話都說不清，快別嚷出來膈應人了，那是我偶像的至理名言，‘不能一帆風順，便去乘風破浪。’。我偶像的生平事跡，縱說妖界誰人不聞？就是放在人間，那也是妥妥了要被編入名人傳記裏千古流芳的，如此勵志的名言，你居然聽都沒聽過，就充分說明了你是多麽的不思進取。”
崔曲兒想了想說：“就是那位出身赤狐族，卻闖出了天下第一，所向披靡的那個姑娘？我說呢，你怎麽也不象有這種覺悟之人，這話倒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原來是拾人牙慧了。”
蘇緣道：“問道極難，我沒甚抱負，懶散慣了，又受不了清修的苦，能有如今的造化全憑運道天賜，這樣就夠了啊，我這個人最是知足常樂的。”
崔曲兒理直氣壯：“那我談情說愛，我不思進取又如何？要別說你們倆還隸屬同族呢，你就積極向上，你就發奮圖強了？不也是見天曬太陽，游手好閑的。要我說，別人是舉世無雙第一人，你就是雲栖梧山第一混。”
蘇緣道：“所以說偶像才能成為偶像啊，便是同族又如何，那可是大前輩。何必要把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放在一起作比較，稍微尊重一下我現在的成就可能行？我已經混的比大多數妖都要體面了。你也是能耐，不大點腦子裏裝的全是小情小愛，自己不上進，還拉踩起我來了？”
崔曲兒哼了一聲：“大前輩是望塵不及了，我也沒那個本事，做不來什麽千古流芳的大名人，我學那份志氣何用？再說了，你偶像與你同族，是你們赤狐一族的驕傲，又不是我們族群的驕傲，我能曉得這個人就不錯了，又哪裏還記得住什麽至理名言。”
幾句閑話過後，崔曲兒瞧着她的臉色，又小心翼翼的提及：“再說正事吧，我的元丹已經還回，狐貍，你陪我去一趟梧桐鎮罷，再幫我個忙，救救許長安。”
一聽這話，蘇緣果然震怒：“兔妖方才字字泣血那番話，你到底聽進去幾個字了？事到如今，竟還如此冥頑不靈。”
崔曲兒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聽進去了，兔妖行為偏激，但其所言何嘗沒有道理，便是入道修行一場，能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大家都是明悟之人，她的思慮又何嘗不是我的思慮？可是凡事總有例外，他不一樣的，他是許長安啊，你知道他，你也見過他，這麽好的一個人，我又怎麽忍心坐視不理……”
蘇緣瞪她一眼，煞滅了她的款款深情，便兀自加快了腳步，再不去理會她的叫喚。
小鳥匆忙追趕，拼命振翅：“狐貍，狐貍，你我相識一場，我是如此信任于你，無論什麽事我從不瞞你！眼下我最在意的人情況危急，你真的不幫我嗎？你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我為此事心懷抱憾，終生介懷嗎？”
蘇緣不回頭：“那你呢？你怎麽辦？他死了是抱憾，你便活該如此嗎？幾百年的浮沉人世還沒看花你的眼？你怎麽就如此輕賤自己？鳥獸得道不易，更何況入道修行，幻化人身。你以為兔妖為什麽铤而走險？以你如今的修為道行，這是許多妖精求之不得的造化，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你是瘋了嗎？就因為這區區一段露水情緣，心有不甘了，一朝意氣了，就要将數百年的修行造化全都化作了泡影，去換他一個善始善終嗎？”
崔曲兒着急道：“你知道的，你都知道，我與他的相見相識，相愛相知，我的情意綢缪，我的所願所求，我與他一路走來，直到無路可走了，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的，你應是最懂我一個人了，狐貍！”
匆匆揮退兩側張牙舞爪的灌木，蘇緣腳步不停：“我還知道，八荒流川，四海營游，六界其中，各有所苛，而妖與人共存于天地之間，本為雙雙鼎峙，千古別途。人是為萬物靈長，便有輪回之劫，但饒是如此，這世間留給妖的資源仍然匮乏，妖精開智不易，修行更難，便是你一時意氣，決意如此作為，最後換來的也不過他區區一世安康而已。而自然有序，萬物興歇，這天下輪回之劫，永不會改！”
崔曲兒掉在她身後，氣喘籲籲的撲棱：“狐貍！你聽我說啊！”
蘇緣不理：“我話已分明，管你還有什麽好說？這紅塵人間，世事本就大同小異，諸如此類的故事，你我見過的還少麽？你幾百年的道行全修到哪裏去了，怎麽就參不明白生死有命的道理。而且愛既不能得，是有緣無份，便順其自然，由他而去，你又何苦如此執迷其中，不願自拔？你自己且冷靜冷靜罷，只要将這個坎兒跨過去，無論多少年後再次回顧，你會發現其實也就這麽回事了，人總要向前看，像這樣的人這樣的事，經過歷過，愛過錯過，以後總還會再有。”
崔曲兒一咬牙，蠻出全身的勁兒飛躍，擦過她的肩膀，站在一面矮山石上，鳥翅一展，十分不自量力攔住她的去路。
小鳥放聲懇求：“狐貍！你知道的，我愛他！我願意為他這麽做！請你，請你幫幫我可以嗎？”
蘇緣停下腳步，認真凝視她的雙眸：“愛？崔曲兒，你以為你能得到什麽？愛到最後，一無所有，是最不值得的愚情謬愛。”
小鳥目光倔強：“有些事或許不值。但是光說是不算數的，要去做了才知道。”
蘇緣提醒道：“做了那就無法回頭了。”
小鳥說：“我既去做了，自然是不會後悔的。這是我如今唯一的心願了。”
心願心願，又是心願，瞧這一臉無怨無悔，大義凜然的模樣，看起來卻是礙眼的很，真想叫人掄圓了胳膊一巴掌扇醒她。
蘇緣皺了皺眉，一臉不耐道：“罷了罷了，既然你意已決，我又能左右你幾分呢？是你的內丹，欲要如何，你自己打算便是，我再不管你。”
教她一副不為所動不願插手的模樣給刺激到了，崔曲兒眨了眨眼，深吸兩口氣用以平靜心态，誰料一口氣提上去，忽然悲傷難以自已，嗷地一聲直接哭了出來：“我不要別人，也不盼什麽前世今生，輪回轉世。我只知道，輪回過後，許長安便再不是許長安了！我心悅之人，就是今生今世的許長安，是救我于水烹火烤的許長安，是為我許下諾言，願意與我共結連理的許長安，我心悅的只是現在的他而已。我就是愚鈍，就是癡頑，我永遠都學不會長計遠慮，我不求前程，不問回應，若是注定不能長相厮守，我要換今生今世他一人的圓滿！”
蘇緣算是看出來了，這是一頭鐵驢沒跑了。
想當年投胎投串了吧，當只小鳥真是埋沒。
崔曲兒哭的抽抽搭搭：“下、下山吧狐貍，陪陪、陪我一起去，嗚嗚嗚——嗚哇——許長安沒兩日活頭了，要想救他，我自己沒什麽把握。”
蘇緣沒好氣看她一眼：“說完了？”
“說完了。”
蘇緣兀自轉身：“那我走了。”
崔曲兒眼淚一收，立刻驚聲：“你往哪去！”
蘇緣面無表情看着她。
崔曲兒幹脆啪地一聲坐到地上，開始毫無形象的蹬腿幹嚎：“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都哭成這副模樣，你還不管我！狐貍，你沒有心！”
沒眼看她這撒潑樣，蘇緣扭頭便走：“姑姥姥出山了！要救你家小書生，還不快跟上。”
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崔曲兒哭聲一噎，抹了一把熱淚，立刻手腳并用爬起來，揚聲高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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