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程一
惠風和順,天朗氣清。一只紙鳶從紅牆綠瓦中升起,那是東宮。
挽意在東宮殿前的長庭外跑來跑去,太子妃從一旁走來,微笑着走向挽意身側。
“姑姑,姑姑,”挽意蹦蹦跳跳 ,向太子妃跑去。
“姑姑,你看,嚴大哥真厲害,他紙鳶飛的真高。”
太子妃面露喜色,體貼的為挽意擦拭額頭上的汗。
“哈哈,要是阿意喜歡,姑父親自給你做一次。”太子面容慈善,身後跟着七八個內臣,自雍德門走來 。
俯下身來,貼貼她的小臉,寵溺道:“我家阿意最為乖巧,孤最喜歡了。待孤忙完,定給阿意個最好的。”
太孫聽了父親的話,或是産生些醋意,拽着太子的衣角,“父親,兒子今日功課都做好了,還給阿意做了紙鳶,您也不誇誇兒臣。”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也很是欣慰,“唉,阿意是女娃娃,你一個男兒應立志學識報國,還需和你舅舅好好習武,有所作為。”
太子妃聽完言笑着,又悄悄地示意太子不要再說。太子回頭望望妻子,微笑會意。
這時,太子身邊的黃吉上前悄悄禀報:“殿下,周家出事了。”太子一愣,想起前兩日朝堂之争,方才醒悟,陛下還是對周家下手了。
太子神色凝重,語調深沉,對太子妃道:“筠兒,你快高府看看吧。”
太子妃并未多疑,雖身居東宮,但來來往往,宮人嚼得舌根,朝堂之事已有耳聞。
太子妃點點頭,帶着挽意離開了。臨行時,她把挽意交給常嬷嬷,獨自一人前往。
東宮的馬車緩緩前進,太子妃緊握着手中的錦帕,略有所思。
陛下此舉牽扯重大,如今危及兩家,我等身為臣子,君心難測,但值得肯定的是君王想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呵呵,怪不得說帝王涼薄,一句話成是皇恩,敗亦是皇恩。
高家早已接過聖旨,命高令俞與周淑和離,同周家一起被貶回汝南。
皇帝诏:梧州周氏女,其父欺君瞞上,枉法受賄,朕念其父功績,保足功臣,禮法之事,無可包庇,今令爾和離,貶于故土,以示皇恩。
“臣,妾,叩謝皇恩。”
高将軍轉頭望向身後的周淑,他們早已淚洗了臉頰,四目對視。頃刻,高将軍不忍面對妻子,狠下心來跑回來書房,将自己關在裏面。
“三郎,開門吧,皇命,不可違。”周淑被拒之門外,話語未畢,不禁小聲抽泣。
沉重的皇命,割裂了夫妻十餘年的情分。
似是過了好久,餘晖掩映的竹影随風搖動。
将軍靜靜打開門,望着自己的妻子,向前緊緊抱住了她:“淑兒,我,我對不起你。”
周夫人強笑,溫和拭去淚水,“大郎,現在是我最後做你的妻了,之後你會有更多人在你身邊的。”掙開他的懷抱,行了做妻子最後的禮:“妾此去不返,願郎君順遂,勿念。”
僅留高将軍一人在那,淚流滿面。此別怕是終身不再見。
周夫人行至前庭,看到太子妃早已等候多時,“太子妃…..”
“妾心中已明白,成敗皆是皇恩,只得順從,或許我同他無緣,辭行前,求您件事。”
周夫人複整儀容,跪于地上,“娘娘,求您看顧阿意,妾就只有她一個孩子,求您護她周全,妾知道她不會太順遂的。為母之心,只求子女平安。”
太子妃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我會看顧的,有朝一日,周氏必得昭雪。”周淑萬般叩謝,離開了定京。
一駕車,三個人,僅是梧州周氏全部身家,如流水般悄然而過,一去不返。
如今陛下的皇孫年幼,故在幾年前成立了尚學宮,講授于皇室子弟,皇室宗室單薄,亦沒有尋伴讀的規矩,因為人往稀薄。
說來,這宮中學規矩的地方非鮮,都是清閑之地。
太孫去了尚學宮念書,本是習慣于獨來獨往,因牽挂從弟,不得與其兄長搭讪,“欸,豫讓,怎麽樣近幾日功課還吃的消啊。”
彭正王世子行跡放蕩,萬物喪志,明顯太孫的話,在刻意套近乎。
只見世子不屑,擺擺手說,一副喝醉了的模樣,道:“大哥竟知道取笑我,比起念書,我更喜歡騎射,那前方跑着的美鹿…”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做出放箭的架勢,“有時間咱們切磋切磋。”
太孫尴尬一笑,自知此話題不可多加談論,“好,好些日子也沒練了,對了,冀讓呢。”
只聽世子 ‘哼‘的一聲,“他呀,被我娘罰着立規矩呢,一天到晚沒個規矩,給我們彭政王府丢臉,可不敢讓他出來,那不剛打破了一個琉璃盞。”
“也不能過野了。”太孫本想打聽些冀讓的近況,沒想又聽到些慘狀,雖已是見怪不怪,可不忍再聽了。
“待他日你我再聚,快回府吧,讓你娘擔心了,”太孫站在原處目送彭正王遠去,一時間摸不着頭腦,又倏然想起什麽往東宮跑去。
正殿內,陛下趕走衆多內臣,發洩着無盡的怒氣,把一封封奏章扔到太子面前,手指着太子痛罵道:“看看,看看,都是谏你的,這南方赈災的糧食到了張幸手裏怎麽就只剩一半了,怎麽查的,瞧你辦的什麽事啊,這張幸是你東宮的屬官,東宮辦事不利,朕就是要恣意包庇,你讓衆大臣作何想啊。”
陛下氣的直跺腳,恰恰太子什麽都沒說“咳咳——,咳咳——。”幾聲猛烈的幹咳,刺痛了陛下的心,“陛下,兒臣辦事不利,請陛下責罰。”
見此情形,方才火爆的帝王一時慌了神,看向跪在地上的長子,走到他面前,徑直的坐在了地上,神色柔和許多。
“兒啊,你怎麽了,是不是朕話說太絕了,你的屬官交給你處置吧。”又站了起來,撲了撲衣服,“如今,不必從前,朕不僅是你的父親,還是大徽的帝王,處處身不由己,你要體恤朕啊。
這些道理,對于穩居東宮十六年的太子怎會不知。
太子依然跪在地上。陛下直視,猛的回頭,似是想起什麽,急忙往坤福宮跑去。太子站起身來身子一震,站住了,踉踉跄跄往東宮走去。
陛下擦拭着皇後的排位—–大徽敬德皇後焦氏。如今陛下的發妻,慶元五年薨。
陛下戎馬一生唯獨對待妻子溫順體貼,焦氏自年少時便跟随陛下。旁人只知敬德皇後與陛下伉俪情深。
大徽帝後錄:敬德皇後賜從潛邸,帝甚愛之,溫婉賢厚。慶元五年甲子月,薨于坤福宮,帝哀嚎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