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2717:08:02字數:3193
嘴上說着先不管,蘇小落到底還是懂什麽是江湖道義的,何況還是自己的首席大弟子。所以也只在客棧裏閑置了兩天,左思右想之下還是決定應該要搬救兵才行,于是連房錢都沒找掌櫃的退就急匆匆離開了烏金城。
說是突發奇想來闖蕩江湖,其實師兄弟們早就料到她終究有一天會不足出山年齡便偷跑下山,明裏暗裏已經為她準備了不少。比如若是遇見什麽特殊情況可以找哪些人幫忙,門派中人的聯系方式都一一透露給她了。大事說的詳盡,諸如吃東西住房是要給錢的這些“小事”卻每一個人記得囑咐。
所以說,蘇小落如今這時而跳脫時而發懵的性格,是被大家慣出來的。
打定主意要自己闖出一番成績來的蘇小落自然不會選擇向師兄弟們求助,只得按照之前聽來的消息去找那個傳說中很厲害的奎隐大師。短短幾年就能讓一個門派聲名鶴起的人物自然不會簡單,師兄弟們說奎隐大師的蔔算能力是當今最為厲害的,那麽找他幫忙測算黎月的下落應該不難。
偏偏各修仙門派都規定非到緊要關頭不得在人前禦劍,幹預世間秩序,蘇小落半吊子的水平還不足以長時間隐匿身形不被發現。
于是又得難為她千裏迢迢地趕回去,一想到又要坐那麽長時間的馬車就很傷神。
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能千裏傳送的神行符,蘇小落認命的看着堆在一起等待租借的馬車。這時,斜裏突然伸出一只手來,直直往她面前而來,對此類瑩白如玉的手已經産生危機感的蘇小落第一反應就是拿出什麽東西鎮住它。
行動快過思想的後果的就是,當她發現那張還沒被寫上咒語的黃紙被對方輕輕揭下時,已經晚了。
那是一個連嘴角含笑都覺得滲得慌的男子,一襲外袍紅得刺眼,襯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卻格外妥帖,他右手提着那張黃紙,聲音溫柔得如風般輕:“姑娘,這是何意?”
“那個……”蘇小落這下尴尬了,面前的男子雖說穿着妖冶,渾身上下卻實沒有半點妖孽氣息,她搶過那張黃紙收進乾坤袋,“不小心掉出來了……”
“嗯?”黃紙不知何時又回到他的手中,薄薄的紙被夾在修長的指節間,他問,“就像這樣嗎?”
居然能将乾坤袋裏的東西拿出來,要知道這可不止是隔空取物那麽簡單的事情了。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做到,蘇小落這樣暗暗想着,冷不防被攔腰抱起,來不及反應就被扔進了馬車。幸好馬車還算柔軟,并沒磕着碰着。
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的蘇小落瞬間忘記對方比自己厲害不止多少倍的事實,抄起乾坤袋裏的法寶不要命似的朝他扔去,甚至有些還沒來得及念咒語就被派去前線……砸他。可惜收效……幾乎沒有。
男子優哉游哉地坐在她對面,眉梢輕輕挑起,被扔出的法寶輕巧落在他的身旁,他啧啧兩聲:“倒是舍得。”
說着,撚起其中一件,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這個,非你所有吧?”
蘇小落聞言一看,正是她之前撿到的梳妝鏡。知道鬥不過他,索性放開性子撲了上去,一股腦把扔出的法寶又裝了回去,順便搶過那柄梳妝鏡,氣鼓鼓地宣布:“都是我的。”
男子看得好笑,笑意落在臉上卻像是輕視:“此種物事也值當你視若珍寶。”
“我樂意。”偷偷在乾坤袋上再加了一層禁制後,蘇小落這才偏頭問他,“喂,你抓我來幹嘛?”
“你不是要去瑞映寺嗎?我們正好同道。”男子糾正她,“是請,不是抓。”
話音一落他便食指輕彈出一道紅色光球,落向簾外,馬車立時動了起來。蘇小落猝不及防頭往後撞上木板,痛得龇牙咧嘴:“你爹娘沒有教過你要有禮貌嗎?我可沒有答應過你要一起,你最好馬上放我下去,不然我……”
後面的話她卻是說不下去了,因為男子此時正偏頭看向她。火紅的外袍映着那張玉一樣白淨的臉,眼裏盛滿了深邃,薄唇勾出淡淡的笑意。明明沒有多少表情卻莫名充滿威懾力,讓人不知覺敬畏,不敢侵犯和忤逆。
從來沒有多少危機意識的蘇小落這次是真正感受到了內心的緊張,她猜不透對方的想法,甚至連他的眼神都看不穿。
這種感覺讓她的神經一直緊繃着,馬車行駛得很穩,向來睡眠很好的她卻在夜幕降臨時還睜着眼睛。
“你不必這麽防備我。”長時間的沉默後,她聽見黑暗裏的聲音,仿佛還夾雜着嘆息。
“啊?”蘇小落一時沒反應過來說的是她,呆愣的表情被他看得一絲不漏。
“我只是無聊太久想要找一個伴。”
盡管聽起來很無厘頭,但是蘇小落還是很幹脆地選擇了相信,然後她就松了一口氣一般————迅速地睡着了。
黑夜對于修仙者來講從來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男子只是認真傾聽着身旁人綿長的呼吸,指尖時有時無地扣着塌邊的木板,然後他在虛空中像要抓住什麽一樣地輕輕握上手掌。
那聲音真如他所說無聊了太久,空曠而悠遠:“是活着的人呢。”
自有記憶以來,蘇小落第一次看到了日出。
溫柔的色彩披滿整座山頭,使得遠處那抹紅影格外入目。被馬嘶吵醒的蘇小落第一反應居然不是趁這時候趕緊開溜,而是鬼使神差地向他走去。
“昴日星官昨日又犯錯了。”待她走近,男子忽然如是說道。
蘇小落左看右看,确定此刻背對着自己的男子是在跟自己說話後,上前一步,與他并肩而站:“為什麽這麽說呢?”
“今日的朝霞又缺了一塊。”
聞言,蘇小落細細朝遠方看去。
從群山中掠過的日出美得格外詩意,然而那被層層盡染的雲彩果真缺了一塊,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邊角。
但是神經并不細膩的蘇小落自動忽略了一切美好,只是很認真的問:“然後呢?”你是想表達什麽呢?
男子沒繼續說下去,而是問她:“你不好奇我是誰嗎?”
“你是誰跟我有什麽關系嗎?你不是只要個人陪你去瑞映寺嗎,那我們趕緊出發吧,我還要趕着去救人呢?”蘇小落擺擺手就往回走,心裏還惱着自己剛剛怎麽會走到這邊來跟他說些廢話。
“你那柄梳妝鏡是我的。”蘇小落走出幾步後,男子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蘇小落條件反射地按住乾坤袋所在,猛然回頭卻見梳妝鏡已經被男子捏在了手上。
“你到底想要幹嘛?!”蘇小落除了生氣沒有別的辦法,“法力高強了不起嗎?”
“你不好奇我是誰嗎?”同樣的問題,這次男子卻是看着他,語氣跟他的表情一樣認真。就像是這個答案會有多至關重要一樣。
“好吧。”絕對實力面前,蘇小落只得無可奈何的妥協,她才不會承認是自己想要拿回梳妝鏡,“你是誰?”
“我叫,木—子—衿。”男子一字一字念出自己的名字,而後像是如釋重負一般挑起了眉,“記住了。”
一定要記住我的名字,不要忘記。
匪夷所思的蘇小落居然在他的眼裏讀出了這樣一句話,她見鬼般地搖了搖頭,惹得他眯起了眼:“搖頭是何意?”
“啊?”蘇小落收回思緒,沖他歉意地笑了笑,“記住了,木子衿嘛。”
朝霞還未散盡,山頭處,粉衣少女與紅衣男子相對而立,山風帶起的裙袂飛揚不知擾亂了誰人的故事。
他笑着,眼裏是志在必得的果決;她也笑着,瞳孔澄澈像是什麽都裝不下。
就像時光忽然輪回了千萬年,相視而笑的兩人,也曾如此這般一個風華絕代,一個不染塵埃。
她記住了,你叫木子衿。
像是有人在他的心裏這樣輕柔地念出來。
鬥轉星移的歲月裏,數着一個個命運的交合點,每一次,都像是最無望的渴求。然而我知道,我的等待終究不會落空。
“你怎麽了?”他,不對,現在應該叫木子衿了吧。木子衿的眼神裏又開始灌注進一些蘇小落看不懂得東西,像是悲傷,又像是狷狂。
“沒什麽。”木子衿将手中的梳妝鏡遞給蘇小落,并囑咐她千萬不可遺失。
對于此人之前還一直搶,現在卻叫她要保管好的行為,蘇小落很自覺地把它理解為間歇性抽風。
氣氛就是從兩人又坐進馬車後開始改變的,之前還有些單方面劍拔弩張意味的蘇小落在對方把梳妝鏡正式交給她之後變成了自來熟,在她心裏,只要是送她東西的都是還不錯的人。這樣原則性的想法在得知做什麽都要花錢之後變得格外堅定。
蘇小落是路癡,并不代表她不知道觀察周圍環境。來時走的全是山路,現在馬車行走的路線卻是沿着一條河走,并且這條河漸漸有延伸成江的意思。于是雖然已經對木子衿放下了戒心,蘇小落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質疑:“這應該不是前往瑞映寺的路吧?”
“自然不是。”木子衿答得爽快,“我帶你去拿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木子衿随意地捏起一個法訣,車夫變作紙人飛入他手中。憑空變出一枚串着線的碧綠寶珠,系在蘇小落的腰間,與她原本那枚玉佩碰在一處,叮當作響,煞是悅耳。
“去拿回你的東西。”馬車急速下墜的瞬間,她聽見他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