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
安卻骨有些惱,權當沒聽到這些胡言亂語,一鼓作氣奔赴仙都正門。
果然那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晏子非早早處理完也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不知為何看着那個黑色身影,安卻骨就忽然想起了剛剛入魔時的自己。那時候她就想,如果他當真去尋個旁的什麽人,她非得殺幾個人不可。
可是,幸好。當她回去的時候,那人只蹲在東海寝殿前面發呆。
去他的色衰愛弛。
安卻骨心緒浮動,小跑着栽了過去,也不管旁邊還杵着倆個人,摟着某人的脖子狠狠吻了一口。
這不得章法的一吻撞的晏子非險些咬破自己口裏的軟肉,醞釀起來的怒意也被這點熱情沖的七零八落。他伸手扶着安卻骨的腰,好不容易找回了呼吸,有些哭笑不得“怎麽了,又發什麽瘋?”
安卻骨攬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又老又醜,你還會喜歡我嗎?”
“會”晏子非沒有絲毫猶豫答得斬釘截鐵。
“哪怕你身邊有很多年輕漂亮的小妖精?”
晏子非瞄了一眼已經沒臉看他們的湫風,只當安卻骨這是又在吃些陳年老醋,當下安撫道:“有小妖精也喜歡你,最喜歡你可以嗎?”
不知為何浮塵那些話讓安卻骨有些後怕,怕的沒頭沒腦莫名其妙。
眼見着安卻骨面色緩不過來身上戾氣重的吓人,晏子非這才反應過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自這人堕魔之後,他便覺得如今的仨兒已經不是那個看到他眼裏會發亮,一腔歡喜橫沖直撞全無保留的人了。
她眼裏那點星辰到底還是隕落了,甚至還和他有了點刀槍不入的距離感,無論他怎樣努力去靠近也只能隔着那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駐足不前。
堕魔不是件容易的事,晏子非不知道那十年她經歷了些什麽,哪怕知情人秦不周願意原原本本講一遍,他也不願意聽。
只是想想就夠心疼的了。
短短一瞬晏子非的心緒便走了十萬八千裏,他看着安卻骨眸裏的紅又重了幾分不免心驚。
到最後還是拿手指輕點着那雙冷冰冰的手腕安撫了半晌才敢開口:“無論是老還是醜我都在,給你發誓好不好,海妖對配偶發的誓永遠都不會變。”
安卻骨苦笑了一下:“可是永遠太長了。”
我怕我們都等不到。後半句話到底沒能說出口,她心知肚明不該把浮塵的話當真,可到底還是意難平。
她一擺出這副表情晏子非便覺心痛難耐,他擡手碰了碰安卻骨的長發溫聲低語:“也沒多長,除非你不要我。那我也要問你,若我有一日又老又醜你身邊都是風流小公子,你還想得起我嗎?”
被這樣連番安撫,安卻骨渾身的刺總算是被按下去了點,她有點想明白了。明日事明日愁實在沒必要把今日也一起搭進去。那麽多苦都捱過來,如今苦盡甘來豈有撒手不要的道理?
時間是個什麽洪水猛獸?晏子非與她分別那麽多年照樣說等就等沒有半點含糊,至于容顏,為了這麽一個心上人,命都不要了還差那點皮囊?人間夫婦尚且白頭皚皚仍能相愛扶持,她還真不信這個邪。
思及如此,安卻骨松了一口氣,笑出了一排齊整小齒:“身邊那麽多好看的小公子圍着我,那肯定是想不起你這個老爺爺了,不過……”
安卻骨頓了頓繼續道:“我可以把那些金玉其外的小公子都趕走,只圍着你轉。”
“咳”
杵在一旁尴尬到恨不得原地消毒的湫風輕咳一聲,示意他們大庭廣衆之下得點體。
安卻骨嘿嘿倆聲湊了過去,只見桃竹仙君那身白底金紋衫上面又是血跡斑斑,襯的整個人臉色又白了幾分。
“啧啧,我說什麽來着,張口閉口邪魔外道早晚得有個小妖來磨磨你的臭仙品。”
桃竹看了她一眼,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你……你,短短幾年就成了這鬼不鬼魔不魔的模樣……我讓你離他遠一點,你偏不聽。”
“行了仙君,你說說你這仙根也斷了仙籍也被剝了,好好跟着咱們北海公主過日子得了,就別替仙界操這些閑心了。”
桃竹掃了身側女子一眼,偏過頭冷哼道:“我又不是沖她,只是當仙當的不耐煩而已。”
“呵”湫風自然不甘示弱:“那你就拖着這凡人之軀在人界混日子吧。”
二人一言不合便針鋒相對,桃竹剛遭大刑身子還有點虛一時吵的面紅脖子粗忍不住咳了幾聲,湫風忙扶住了他:“行了,多大的人了,少說倆句吧。”
安卻骨看得是目瞪口呆,不待她腹诽便聽到桃竹沒輕沒重的一句“你離我遠點。”
湫風也沒心思和那倔驢鬧騰,默默跟在了晏子非身側,陰差陽錯的反而叫安卻骨攙住了身嬌體弱的桃竹,安卻骨有些哭笑不得,這都什麽事啊。
“先回北海嗎?”
“嗯”湫風心不在焉應了一聲,顯然是沒想好怎麽和自家兄長交代。
晏子非忍不住低笑了倆聲:“你也別急,回去好好說,湫和不是迂腐的人。”
“唉”湫風嘆了一口氣:“本以為肖想你肖想不到,上天總該給我個更好的,沒想到等來等去就等來這麽個神人,現在想想都是孽緣。”
晏子非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影中肯道:“其實桃竹就是毛病多了點,嘴上雖然不中聽可為你頂撞天帝,領罰自斷仙根時可沒有半點含糊。”
“其實我也沒想到他能做到這種地步,罷了,看來我命裏注定有這劫難,怕是在劫難逃了。你看看,旁人家的良人總歸知道怎麽哄人,我家這位木頭,我在氣頭上都能給我講一個時辰大道理。”
湫風嘴上是在抱怨,可臉上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見她總算是釋然了,晏子非也松了口氣:“看你有個歸宿我也可以安心了,這些年總覺得耽擱了你。”
“慚愧啊?那還來得及,咱們倆私奔呗。”
晏子非報之一笑:“咱們倆要真湊一塊你可未必受得住。”
“怎麽會呢,咱們領主這麽會體貼人,比那木人好了不知多少。”
“哪裏的話,我也一身毛病,全憑旁人包容擔待罷了。”
“行了行了,別拐着彎誇你家那位了。不過,說真的我這人平生就沒服過誰,對你家那位是真的心服口服,也怪不得你們倆個走的山窮水盡該在一塊還得一塊。”
“這怎麽說?”
“瘋都瘋的一模一樣,幾句話就敢撬了妖域駐防,說入魔就入魔,世間若還有第二人敢這麽胡鬧,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旁人。”
晏子非但笑不語只擡眸看了一眼,只見那人在前面蹦蹦跶跶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高興的臉都紅了,晏子非不動聲色把視線收了回來。
眼見着就要到北海了,湫風大步上前和那位木人進行深刻的交流,安卻骨一臉興奮跑回來眨巴着眼睛在晏子非耳側低語:“我總算知道這一對為什麽能成了?”
“為什麽?”晏子非相當配合她。
“因為湫風在妖界身份貴重被人嬌寵慣了,就喜歡與她相處不卑不亢的。這第一人呢就是你,至于桃竹,何止是不卑不亢,怕是不踩上一腳都要憾恨終身。畢竟只要是妖,他都瞧不起。”
安卻骨分析的挺像那麽一回事,她急呼一聲:“哥……”
結果話還沒說完便看到朝他們走來的桃竹面露訝異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湫風和他二人草草道了個別便生拉硬拽扯着桃竹下去了。
安卻骨回味了一下桃竹那個表情,頓時難堪的擡不起頭來,晏子非倒好什麽都沒說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樣,安卻骨非常靈活竄上他的背在他頸間低語:“你看,桃竹很嫌棄我們。”
“別理他。”
“看來我以後不能大哥大哥的亂叫了。”
“你都叫熟了一時改不了口也正常,這些都是小事,随你高興吧。”
“唔,可是天天小夫君小夫君的叫顯得忒不正經,我要給你取個乳名,得好好想想要叫什麽好。”
“乳名是這麽用的嗎?”
“我說是就是,你別管我。”
晏子非從善如流閉上了嘴,背着她直到入了東海這人的名字還是沒能想出來,在他背上晃晃悠悠的很不老實。
“再動就掉下去了。”
“掉就掉吧,反正也不疼。”安卻骨話一出口便後悔了。
果不其然晏子非沉默了,只有腳步還沒停,眼看着海域司就在眼前了晏子非才緩緩道:“痛覺其實是身體的自我保護,你這個狀态不是什麽好事,我們去看看吧,天南海北總會有辦法的。”
安卻骨被這話戳的心軟鼻酸,一低頭便看到一節白淨的骨在黑色衣領裏起伏,她心思一動隔着皮肉在那節骨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都聽你的。”
晏子非一個激靈手一滑差點把背後的人給丢下去,他穩了穩心神之後才笑道:“這麽乖啊?”
奈何背後的人一日不揍便要上房揭瓦,很不耐誇的揚言自己想到了,随後便附身低語了幾個字。
晏子非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的人便利索跳了下去,朝着海域司狂奔而去。
“你給我站住。”
晏子非沒怎麽費力便揪住了安卻骨的後衣領,他被氣笑了:“想了這麽久,就想出這麽個混賬玩意兒?”
安卻骨連連求饒,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我錯了,真的錯了,不當着外人叫你,就我一個悄悄的叫行不行?”
“這哪裏是認錯的态度?”
“我保證,只有你我倆個人知道總行了吧。”
晏子非無奈,山長水闊相遇已然不易,他們糾纏這麽些年,逆着天違着命把自己折騰的傷痕累累也要湊在一起。如今一朝得願,日日幸福的發暈,再往後看方知那些受過的疼與苦原來都值得。
行啊,心給你命給你二百零六根骨頭也一并拆下來給你,還有什麽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