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狗遍地跑【三】
“什麽他去人界了?”
“不過也應該快回來了。”
聽了晏溫這話,對面那人惡狠狠咬了一口梨頗有些不滿“去做什麽?”
“尋個人。”
“說好的乘勝追擊呢?怎麽剛有點好勢頭他就跑的連個影子都沒有了”
見那人一臉不滿,将梨咬的脆響,仿佛手裏那個不是梨而是晏子非,晏溫啓唇打算再解釋幾句,但話還未出口便被打斷了。
“別替他說好話,早知道這老東西說話不算話我就該和老幺邊陲他們找樂子去,現在好了,他們幾個玩的風生水起,我卻在這裏坐冷板凳這是個什麽理等老東西回來了非讓他給個交代不可。”
“什麽交代”
見晏子非可算是回來了,晏溫這才松懈下來,向外一望,卻不見晏逐亂的影子很是疑惑。
一直抱怨着的那人一聽這聲,便懶洋洋轉過身來看着晏子非,墨綠色的瞳仁也斂了幾分于是那張俊美的臉便更顯冷漠:“你還有臉問”
晏子非毫不客氣擡腿便是一腳,踹的那人把手裏的梨都給丢了張口便罵,見這死妖罵的難聽,晏子非又是一腳:“皮癢就直說,你是街頭潑婦還是受了氣的怨女罵罵咧咧的像什麽樣子”。
見那人不言語了,晏子非這才收腳落座提起了正事:“讓你守着西海清掃殘局你到底幹得怎麽樣了?”
“楚東流性子剛烈耿直你也是知道的,早就吃罪了妖域不少老狐貍,眼下連番失利大敗西海,妖君就是有心也實在保不了他,你走後沒多久就被拉下來了,妖君也只能順水推舟讓他回虎族修養,暫且別碰戰事。”
“楚東流不戰,它妖域還有能戰的嗎?”
“哈哈哈”那人看着晏溫笑了幾聲之後才道:“晏溫啊晏溫,你深居東海這麽些年,對妖域的了解倒是不比我們少,怎麽,哪來的探子這麽精明借我用用你可舍得”
“若真有其人,送你我也是沒有半點不舍,但很遺憾,探子是沒有的。”
“沒有那千裏之外的事你又如何知曉”
“晏溫一向聰穎,這份智慧縱是他舍得送,你也接不起吧?”
“哎呦,老東西你這是瞧不起誰呢?怎麽就接不起了,我今日還非要個說法不可了,說好今日會面,你自己出爾反爾把人晾在這裏吹風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冷嘲熱諷,今日有種,咱們就再一決高下,若我再輸要殺要剮都随你!”
那人嗖的一聲站起,手持銀槍對着晏子非怒目而視。
晏子非卻視而不見,不急不緩反而慢悠悠喝起了茶。
所以,晏逐亂一進門便看到了如此詭異的場景,見他來了三人皆是齊刷刷看了過來,晏逐亂一時語塞只揚手堆着笑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手提銀槍的那人在晏逐亂與晏子非之間來回看了幾眼之後總算是明白了點什麽,拿槍頭指着晏逐亂悶聲悶氣道:“這就是你去接的人”
見晏子非點頭肯定了,他才将銀槍收起:“血濃于水,你擔心自己的私生子倒也無可厚非。我說呢,北海那麽好的親事你說推就推,原來早就心猿意馬,看看,這私生子都這麽大了,湫風那矜貴蠻橫的性子哪裏能容得下這種事”
晏逐亂一聽這話當即氣的臉都紅了,指着那人急道:“你……你你這妖怎麽這樣說話誰……你,你才是私生子呢。”
“我我就是私生子啊,如此一來我們倒是同病相憐了”
“誰和你同病相憐了!你一個威名遠播的将軍能不能別張口閉口私生子私生子的,這又不是什麽光鮮的事情。”
見這小孩有趣,那人玩心大起:“那,這是什麽羞恥的事情嗎?”
“尤蚩黎!”
“哎哎,你知道我”
晏逐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銀槍綠眸,再加上那一頭灰綠色的長毛,天上地下除了尤蚩黎還能有誰
“老東西老東西!不愧是你的種啊,簡直慧眼如炬,快給介紹一下,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不待晏子非張口,晏逐亂便忍不了了,可憐巴巴擠到了晏溫身邊:“二哥,他太過分了,你讓他走。”
晏溫聞言笑着摸了摸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這我可做不了主,去找大哥吧。”
“我才不呢,大哥剛剛把我丢進了海溝裏。”晏逐亂回頭惡狠狠瞪了晏子非一眼之後又躲在晏溫身後掀開衣袖露出手臂繼續告狀:“二哥你看,我都受傷了,都怪他!”
晏溫低眉看了看他的傷勢,黑了幾分的小臂上果然有一條倆寸長的傷口,傷口看着淺不是什麽大事,用腳趾也猜的到,這祖宗還不知道是在哪裏磕着碰着和他邀寵呢。
晏溫無奈笑笑剛打算替他療傷,在一旁慢騰騰喝茶的晏子非便放下了茶杯:“不許給他治。”
“不吃點苦頭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什麽禍都敢闖,看什麽看,給我出去好好跪着。”
晏逐亂眼下正是十二三的年紀,吃軟不吃硬也是出了名的,一聽這話就不服氣了,賭氣丢了一句:“出去就出去,那你也別找我了”。
見他賭氣出去了,在一旁看熱鬧的尤蚩黎也樂了:“你這私生子倒是可愛,借我玩玩呗。”
晏子非起身往外看了一眼,見小混蛋居然真的老老實實在外面跪的筆直這才放下心來把門一合專心致志對付起了尤蚩黎。
“別貧了,那是我們家仨兒,以前總覺得他小,平日裏議事也不知避諱,誰知他鬼精至此,那些話十有八九都聽進去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他又幹什麽了,仨兒一向嬌氣,眼下該委屈壞了,日後怕是有的哄。”
晏子非看了一眼晏溫:“那就挫挫他的銳氣好了,小小年紀太過機敏又目中無人可不是什麽好事。”
“是啊,再寵下去真該壞了。”
看他二人有來有往尤蚩黎則是一副見鬼的表情:“你們一個晏大主上一個晏二公子,要不要這麽驚悚居然開始育兒了,我真的不是活在夢裏嗎?”
“再說,老東西你到底是哪裏偷的臉說人家目中無人遠的咱就不說了,放眼六界,近百年裏誰能有你橫你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見晏子非默默提起了腳,尤蚩黎縱身一躲無比靈活閃開了,晏子非沒有再糾纏玩鬧,只沉了沉臉問道:“說正經的,西海那邊到底怎麽樣了?”
尤蚩黎見狀摸摸挺立的鼻子,坐在桌前繼續啃着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梨口齒含糊道:“妖君手下沒人,直接撤回了妖域,眼下他折了這麽多人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時候,你怎麽看?”
撤兵是在意料之中,但一下子撤那麽遠倒是讓晏子非微微震驚了一下,尤蚩黎說的沒錯,現在正是乘勝的好時候,但所謂兵不厭詐,他總覺得妖君此行有些詭異了。
“再等等,你先去西海把咱們手下的人安定好,西海這戰雖然勝了,但前路依然不好走,若要再戰,一定會有不少妖跟不上,暫且就先這樣吧。”
晏子非突然想起了一些事,頓了頓之後繼續道:“而且,算算日子,我也該閉關了。”
晏子非屬蛟類,傳聞虺五百年為蛟,蛟千年為龍,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話是這麽說,可關于蛟是怎麽來的,其實就連晏子非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覺天地混沌萬物哀哀,自己莫名其妙便出現了。
曾幾何時晏子非就連自己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只因幼時與一僧人有緣,那僧人說他是蛟,他也就信了,當初死活不見自己同屬,他還以為是那僧人胡謅,直到眼見了北海蛟龍一族,他這才釋然了。
不過,他這種每隔百年便要歷大劫渡大難的情形倒也少見,至少北海那麽大的地界再沒一只蛟是和他一樣的。
說是要歷劫渡難但晏子非倒也不甚在意,最開始那幾次倒是難熬,但那幾次過後也就沒有什麽了。
當然,這些情形尤蚩黎不甚清楚只當晏子非是要好好閉關修行,忍不住暗暗腹诽這海裏的妖就是麻煩,不過腹诽歸腹诽,在那之後也還是老老實實應了:“知道了,那我回西海了。”
見尤蚩黎走遠了,晏溫這才開口問道:“這次閉關的時日該比上次更短吧?”
“上次是倆月,上上次是三月左右,再上次我也忘記了,不過這次一月有餘也該夠了。”
晏溫垂眸看着手裏那只淺藍碎冰裂紋茶杯,用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的語氣問道:“說起來,劫難到底是什麽樣的”
晏子非回憶了片刻才道:“也沒什麽,不過是肉身很疼,疼到無可奈何了就會昏昏沉沉的睡覺,這時候神識就會凝聚在一起,想辦法把神識散個五六輪的,再清明起來的時候就結束了,到那時就會身輕如燕宛如脫胎換骨。”
見晏溫蹙眉,晏子非忍不住笑了:“怎麽這幅表情,你又不是第一次見我那些狼狽模樣”
晏溫摩挲着小指指尾斟酌了片刻:“我只是覺得或許衆生萬物各有各的劫吧。”
晏子非淺笑倆聲,推門看了看在外面跪的筆直的晏逐亂輕聲道:“是啊。”
晏溫張了張嘴,本打算再說些什麽,但看着晏子非側臉,不知為何,關于他自己的劫難,卻怎麽樣都開不了口。
只能任憑那抹暗紅色一點一點磨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