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有三好【四】
“他真的在下面等我們嗎?”
晏溫聞聲将藏在袖中的一條白色小魚放了出來:“是,不多時便能見到主上了,眼下已是東海地界,您大可放心。”
聽了這話白魚一直懸着的那顆心這才微微松了下來,不過謹慎一些總是好的,于是杜系舟依舊保持着白魚的那層僞裝跟着晏溫往下走。
結果還未沉幾寸呢,晏溫遠遠的便看到了下面立着個紅衣人,看到這人晏溫便忍不住頭疼只好把化作白魚的杜系舟給攔了下來:“看來還得再耽擱一下了,看到前面那個不速之客了吧?”
白魚順着晏溫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驚道:“那怎麽辦?”
“我去與他周旋,你趁機往下走便是。”晏溫草草囑咐一句便抛下杜系舟往那人站着的地方去了。
所謂來的早不如來的巧,看重九華的樣子晏溫便知這會挑時候的魔尊剛到不久,見他的耐心又快用盡了,晏溫匆忙迎上去鞠禮笑道:“魔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重九華聞聲看過來,見晏溫比之前又光鮮了幾分,一向視美人如糞土的重九華也忍不住多看了倆眼,看夠之後才淡然開口:“怎麽,你家主上還不在”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晏溫又懶得再想其他理由只順水推舟胡謅道:“是的,主上還在西海,我此行去西海見過主上,他剛剛還囑咐我,若有客來一定要畢恭畢敬請人家見諒才是,不然客人會覺得我們東海輕狂。”
重九華聽了這話忍不住冷笑一聲:“既然二公子都這麽說了,那麽本尊……”
聽他這意思是要放棄了,晏溫頓時松了一口氣,結果一口氣還未松完便聽到了重九華接下了的話。
“那麽本尊只能親自去西海一趟了。”
“怎麽敢勞駕魔尊大人,大人有什麽事就和晏溫說一聲,我知會主上一聲便可。”
重九華心知晏溫這是有心阻礙,反正他的目标也不在這裏,便也沒多糾纏,無比難得寬厚了一次。
“妖君無能,他手下的人蠻橫多年為非作歹,如今與海域紛争激烈至此,也算是咎由自取。魔界有心與東海聯手,只求大廈傾頹之際能分一杯羹。”
晏溫聞言皺眉沉寂了良久才緩緩開了口:“雖然眼下争鬥激烈難分,但魔尊你也應該明白這是妖界內鬥,況且自古妖魔倆立,當然如若魔界非要參與也無傷大雅,只是敢問魔尊,這一杯羹您想如何分”
“此番動亂皆由東海主上引起,事成之後晏子非理所當然是下一任妖君,到那時只需給我魔界行個方便即可。”
雙方交戰打了三百五十多年依舊膠着不前,重九華草草兩句話就說到了勝利之後的打算,就連晏溫也不曾想他的野心居然在這裏,想來晏子非也沒說錯,這重九華果真是半點沾不得。
思及如此晏溫也當即堅定了立場:“魔尊,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再說此次紛争主上也并非是為了妖君之位,妖魔倆立,東海只求一方安寧絕不會勾結魔族。”
“勾結”重九華目光灼灼又看了晏溫一眼,見那雙碧眸幹淨的沒有一絲陰影,驟然笑了。
“魔族能在這場戰争裏起什麽作用你們該比本尊更清楚,當然你們也可以賭賭看,看看妖君到底介不介意勾結外族。”
晏溫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重九華這個名字算是徹徹底底落在了他心口上,這麽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人,晏溫自問不讨厭聰明人,但重九華的聰明卻讓人無法不讨厭。
深吸一口氣之後晏溫選擇了妥協:“魔尊哪裏的話,您的意思我會傳達給主上,眼下也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咱們改日再詳談,你看如何?”
見重九華的表情稍微收斂了一點,晏溫剛打算松一口氣,就在這時重九華的面容在轉瞬之間又沉了下來,一揮袖指尖一團黑氣便沖了出去,恰好擊中了那條打算趁亂去往深海的白魚。
白魚避無可避生生抗了一擊,于是那層僞裝便藏不住了,黑影消散過後,一個白衣男子無比突兀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成,只在匆忙之間拿衣袖遮住了臉。
眼下這種情況,晏溫也只能求這杜系舟一向默默無聞,但願重九華不知這人是誰了。
見晏溫沒有半點要解釋的意思,重九華更覺怒氣沖天:“這就是你說的東海主上不在”
“抱歉”晏溫深知任何謊言都顯拙劣,要騙過這人太難了,索性老老實實的道歉。
在遇到重九華之前晏溫是真的不知道一個人變臉居然可以如此之快,晏溫眼睜睜看着重九華從不滿直接轉為暴怒居然只用了短短幾秒。
一柄權杖憑空出現在重九華手裏,重九華沒有一絲猶豫高舉權杖在海內劃開半徑三丈的圓圈,霎時間圓圈內電閃雷鳴狂風驟起,嘶鳴哀嚎的聲響似要扯開人的耳膜。
晏溫擡頭向上望去,只見上層的海水已然通紅一片,頭頂上好幾層的水區生物紛紛墜落,無數大大小小的生物落下,晏溫當即撐開一個結界這才躲過了一劫。
但杜系舟可就沒那麽幸運了,一襲白衣眨眼浸血,上上下下腥臭無比,吓得杜系舟臉色煞白腿腳發軟,不敢輕易挪動半步。
重九華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卻還是不甘心,那柄通體墨藍的權杖在掌心轉了一圈之後又被重九華舉起了,這一次晏溫怎麽會再由着他胡來,不等重九華再有下一步動作,白色鲛绡便将四方黑色骷髅圍成的權杖手柄給纏死了。
“魔尊你……”晏溫話還未說完,重九華一運功便将鲛绡給震開了,晏溫哪裏敢再想別的,将鲛绡一把收回來化為長劍,提劍便又迎了上去。
重九華的權杖直指晏溫,四個黑色骷髅營造出一股黑氣,外層那些奇怪的符文攜着黑氣浩蕩而來,晏溫見機将長劍幻化為輕薄一層盾牌。
那盾雖然看着輕薄,但黑氣卻無能為力,重九華一時間來了興致将權杖收起,赤手空拳迎了過來。
雖然是赤手空拳但實力卻不減反增,二人你來我往從海底戰到海面,掀起千萬巨浪還不肯罷休,又下至深海倒騰,所至之處皆是頃刻荒廢。
關于東海晏溫一個海妖自然輕車熟路,魔尊就是再能耐眼下在海裏也得吃虧,也不知道二人纏鬥了多久,但見那重九華身上傷口不少晏溫便有意停手。
可那人卻不知好歹,一掌将晏溫擊至一處暗礁,眼下他們所在的海域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晏溫沒能避開硬生生将暗礁都撞碎了,可重九華依舊不知滿足又乘勝追了過來。
晏溫別無他法趁機拿鲛绡纏住了重九華,見重九華百般掙紮眼裏殺意滔天,晏溫也是奇了怪了,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再有錯,也不過是撒了個謊而已,何至于讓他記恨至此
“你騙我……你又騙我!”
重九華脖頸間有符咒隐隐發亮,這聲也帶着些聲嘶力竭的味道,就連晏溫也被吓了一跳正色道:“對不起,我的錯。”
晏溫這才意識到重九華的神志有些不對勁,扶住他的肩提高了聲響:“重九華,你醒醒。”
“重九華,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晏溫這倆句似乎真的起作用了,這片地方真的是太黑了,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覺得重九華平靜下來了,頓時松了一口氣湊過去打算先把鲛绡解開。
晏溫不知道眼下雖黑,黑的不見天日,但他的眼睛卻是亮的。
他也不知道從心魔裏剛剛回來的重九華此刻正看着他的眼睛,一直一直看着,看着那點碧光一點一點的靠近自己。
“重九華”
晏溫剛出聲試探,下一秒便撞上了一個堅硬的東西,鲛绡剛放開,他自己就被死死的限制住了,但是為什麽呢?
重九華要限制別人的方式就是一把抱住嗎?晏溫突然覺得頭疼,他們說什麽來着,魔尊行事詭谲,事已至此晏溫才真真切切的知道詭谲兩個字怎麽寫。
“大人,我是晏溫。”
想來想去,晏溫還是覺得眼前這人把他當成了別人,只好拍了拍這人手臂,出口提醒。
但重九華卻不肯放手,一直死死按着他只冷冰冰的回道:“本尊知道。”
那種解釋當然最合理了,除此之外晏溫也再想不到別的可能,于是晏溫隐隐咬牙強行從重九華懷裏掙脫:“魔尊啊,與人合作是要有誠意的,你一言不合就在東海裏鬧,說不過去吧?”
重九華依舊癡癡的望着那雙亮堂堂的眼睛,發了很久的呆之後才應了一聲:“嗯”。
“所以,就此打住了,有事日後找主上去談,這次我不攔你。”
“好”
重九華這樣百依百順,晏溫只覺詭異,但也沒有多想只在黑暗裏燃起了純白色的妖靈為重九華療傷。
重九華閉上了眼睛,心口如被蟲蟻啃咬般,不知為何那種微痛中帶着點酥麻的感覺從心口那裏蔓延開來。
或許是因為他這一生但凡與黑暗沾邊總會伴有抽筋拔骨般的痛苦,像這樣在一片黑暗裏還能被這樣溫柔以待的經歷,還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其實他堂堂魔界尊主,還是一個血統純正的地魔,這點傷痛又算得了什麽呢?思及如此,重九華又睜開了眼,借着白色微光看到了晏溫垂着頭的模樣。
“你真好看。”
這是第二次聽重九華這樣說了,可晏溫還是忍不住的惡寒,惡寒之後才不鹹不淡問道:“然後呢?”
“行了,不必再療傷了。”重九華岔開話題,起身回頭看了晏溫一眼之後便離開了。
晏溫只覺這人莫名其妙,見這位不速之客總算是走了,他這才想起杜系舟還被晾着于是也匆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