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第一懶癌【三】
奈何橋在酆都歷經多年風雨不倒,區區一個惡鬼也不至于損傷橋體,秦不周對晏子非倒是很放心,晏兄上了橋他便懶懶散散退到一旁冷眼看着眼前的亂象。
只見橋間八個鬼差手持鎖魂鏈見隙插縫圍着那一個白衣女鬼翻騰,好不容易将女鬼的脖頸系住了,結果那女鬼仰天悲嗥怨氣沖天,竟直接放任怨氣堕為攝青鬼.
霎時間看着粘稠而又灰暗的綠光冒了出來,幾個鬼差心知不妙但卻來不及了。
女鬼指甲升出了三寸長,雙手死死握着鎖鏈,綠光沿着鎖鏈蔓延竟将八個鬼差全部都震開了。
世人皆知天下惡鬼當屬紅衣鬼,但其實不然,所謂攝青鬼,以陰氣顯著,此類惡鬼皆是生前有血海深處而不得報者,怨氣太重血脈在死時一瞬逆行,血色轉綠因此又叫綠血冤鬼。
看樣子那八個鬼差與女鬼糾纏的時間過長,都是傷痕累累的,被這麽一震居然直接從奈何橋上翻了下去。
晏子非提着非逐介入了戰鬥,但眼前的女鬼似乎已經不能稱之為女鬼了。這惡鬼指尖扒地,身上都是紅色的瘡口,創口泛紅可流出的血卻是濃綠色。
膿水和長發混合在一起,氣味刺鼻的很,臉上的腐肉也成片的往外翻,眼睛放大了七八倍裏面猩紅一片,眼下似乎還有點意識,口裏總是呢喃着自己不甘心。
接到這種苦差事的晏子非只想速戰速決,長劍蕩着黑氣磅礴而過從女鬼心口刺去,女鬼扒着橋沿避過一擊,剛打算撲過來卻覺後背一痛。
女鬼回頭只看到一簇黑色妖焰緊跟其後,見女鬼吃痛,晏子非慌忙将非逐收回,通體漆黑的長劍攜着些黑色符文刺了過去,這次女鬼避無可避,眼睜睜看着長劍貫穿心口。
“我……不甘心啊”
女鬼雙手死死握着黑劍劍鋒,不顧上面鱗片把自己的手刺的鮮血淋漓,居然把那柄劍從體內又拔了出來。
“嗖”的一聲,非逐又回到了晏子非的手裏,可那女鬼卻不依不撓撲了過來,晏子非執劍剛打算迎上去卻看到一枝紅色樹狀晶體刺入了女鬼腹部。
“這東西有些不對勁”秦不周面上是少有的認真,他順勢将那東西抽出來,眼裏滿是複雜,拿了一根鎖魂鏈将倒在地上痛苦得發狂的女鬼又綁住了。
晏子非環顧了一圈奈何橋上的狼藉,點頭表示贊同:“區區攝青,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能耐。”
“還是先處理這邊的好,孟婆,拿湯來。”秦不周一腳将那女鬼踹到了奈何橋頭。
孟婆應聲在手裏幻化出一個碗便朝着女鬼去了,安卻骨跟在孟婆身後,看了一眼在地上掙紮的厲鬼狐疑道:“這……這不是之前說死于梅毒的那個女子嗎?”
身邊的孟婆冷冷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冷的安卻骨骨頭直癢,孟婆一開口語氣竟也和一塊千年寒冰似的:“你是活人”
那股子寒意還未褪下去,安卻骨還沒來得及搭話便見孟婆往她這邊湊過來頓了數秒之後才正色道:“滿身妖氣,怪不得能在酆都滞留”
語畢又看向前面的秦不周質問:“你在酆都留活人”
秦不周接過了孟婆湯,什麽都沒有多說,只附身看着那惡鬼:“韓金兒,汴州人,幼年被拐,長年寄身勾欄青樓,享年三十八,死于梅毒,非溺水非自裁非謀害非枉死,你到底有何冤屈”
那惡鬼聽了秦不周這些話,掙紮的愈發劇烈,面目猙獰用盡全身的氣力聲嘶力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但凡入了酆都又有幾個甘心的要麽喝了這孟婆湯,要麽去忘川水守個千年萬年等你要等的人,哪裏有兩邊便宜都占盡的道理”
鎖鏈束縛的很緊,惡鬼掙脫不開,低頭将鎖魂鏈咬的咯咯直響,口裏含糊不清的念叨:“我冤……冤的是那世道無義,恨的是那天地不公。”
“憑什麽是我,憑什麽明明我這一生受盡折磨,為什麽還是我”
秦不周顯然已經沒有耐心了,回頭囑咐身後幾個鬼差:“掰開嘴灌下去。”
幾個鬼差聽令,将那惡鬼的嘴活生生掰開,剛打算将湯灌下去卻被孟婆一聲“慢着”給打斷了。
“我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我下烈獄而那些人,那些人還活的好好的我的肉身在亂葬崗被蟲蛀被風蝕,你們卻讓我忘掉這一切他們還活的好好的我怎麽甘心忘記。”
“忘記摧毀我命運的,忘記背叛我的,忘記死于腹中的幼子,忘記病痛給我的折磨,我不甘心啊,如果連我都忘記了,如果連我都忘記了,那麽誰來讓他們死”那惡鬼瞪着猩紅的眼睛看着秦不周:“是你嗎?是你對不對”
秦不周完全沒有興趣聽這惡鬼的前塵往事,世事繁雜,若是每樁每件都聽個仔細他會被煩死的,他懶得再管,只問孟婆。
“怎麽了”
“眼下這湯恐怕不會有效用了。”
“那就連同妨礙公務的罪名一起算上交由判官處置吧。”
不知為何,天邊的烏雲呈壓頂之勢,就連冥府頂上的黑墨也一點一點湧了過來,秦不周一襲藍花紅襖擡頭看天,心知這下麻煩了。
晏子非一看這架勢亦有提防之心,可千防萬防還是有所疏漏,只見那惡鬼前一秒還絮絮叨叨說着自己的凄苦往事,下一秒便撲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在場唯一的活物。
眼看那惡鬼就要咬住脖頸了,安卻骨甚至來不及反應,便看到那鬼腹部又受了傷,綠色血液蔓延着的地方刺着個小小的薄片。
關鍵時刻還是仙人錐救了她一命,驚魂未定間,安卻骨便被晏子非一把拉至身後,而仙人錐依舊不依不撓拖着折扇與那惡鬼纏鬥。
就在這時,奈何橋傳來了劇烈的晃動,遠遠可以看到奈何橋中央塌陷了一塊居然從中間斷開了。
事實證明不只是奈何橋,整個酆都皆處于地動山搖之中,安卻骨一行人腳下立都立不住,可那惡鬼卻不知在什麽時候掙脫了鎖魂鏈朝着奈何橋中心的方向跑去。
“咚”
“咚”
“咚”
與此同時不知從哪裏響起了陣陣鐘聲,餘音遍布整個酆都,秦不周一聽這聲便知這是地下的烈獄出了幺蛾子,一擡手之前的樹狀晶體便又憑空出現在手中。
“喂,死蛟,酒不要了,把這次的破事壓下來,酆都以後就是你家。”語畢便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耳邊鐘聲不斷,與之相應前面凄厲的嚎叫聲也一刻不停叫的人頭皮發麻,但地上的震動倒是平緩了許多。
“我去去就回。”
晏子非抛下這一句話便打算跟過去,但還沒挪步卻發現安卻骨一直抓着他不太肯撒手。
“怎麽了”
從惡鬼口裏逃過一命之後,安卻骨便一直在晏子非身旁,他有什麽變化,安卻骨再清楚不過了。
譬如,鐘聲響起的一剎那,晏兄渾身上下都繃的很緊,安卻骨甚至感覺的到這人身上的寒毛一根一根立了起來。
和晏兄相處這麽久,從未見他有這種情況,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晏兄這種表現讓安卻骨有個大膽的想法,眼下的酆都一定有某種東西是讓晏兄都害怕的難以自持的,既然如此那就說什麽也不能放他一個人走了。
“我和你一起去。”
晏兄無比英氣的眉毛當即擰成了一團:“前面危險,你只是個人。”
“就是因為危險”安卻骨無比固執的回握住了晏兄此刻還在發抖的手:“我們說好了的,要休戚與共,你別想丢下我。”
見她實在執拗,晏子非沒辦法,只好帶着她尋着那個花花綠綠的背影去了。
鐘聲依舊一聲比一聲恢弘,奈何橋的受損程度也急劇上升,等三人來到中央時都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到了。
原來不只是奈何橋就連橋下的忘川水都破了一個大洞,大洞裏面源源不斷的湧出一些紅色怪物。
怪不得區區一個攝青鬼就有如此頑強的戰力,怪不得會迫不及待的撲向安卻骨,原來是作為十八地獄之一的拔舌地獄被那些鬼打通了。恰逢那惡鬼途徑奈何橋,這才被萬千怨氣附于一身。
眼下那個洞還有擴展的趨勢,雖然酆都泯鬼鐘已經有了很大的壓制作用,但那個缺口,眼下是不得不補了。
“死蛟,我下去一趟,上面的就交給你了。”秦不周草草丢下一句話,不等晏子非有什麽反應便縱身從奈何橋上一躍而下消失在忘川水面的那個洞裏。
“跟緊我”晏兄捏了捏安卻骨的手指便拿着非逐與四面而來的怪物纏鬥,東邊一劍西邊一簇妖焰打的不可開交。就連安卻骨也拿着那把折扇守在晏兄背後,可那些個怪物卻是源源不斷殺之不盡的。
二人鬥了一會都苦于那些紅色怪物數量奇多,倒是安卻骨靈光乍現:“晏兄,他們喜歡吸食活人血肉對吧?”
“那我豈不是個活生生的招魂幡”
晏子非當即否決了她的想法”“不行,太冒險了。”
“好吧,既然如此”安卻骨将沾滿血跡的折扇收回,對着晏子非露出倆顆犬牙粲然一笑:“那麽我就,回來再給晏兄請罪了。”
語畢,居然拿仙人錐割破了指尖一點,待血液流出,周邊的鬼怪都蠢蠢欲動之時,便拿出了自己最擅長的本領——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