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沐離帶着金睿風他們匆忙奔向祭壇,可是在快要接近祭壇的時候卻猛的停下了腳步,不光是他們停住了,在場的所有百家氏族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熟悉的浩瀚星辰紋路,突然出現在祭臺上,一襲星辰族服的人正是星辰希氿,星辰希氿蹲下身輕輕喚了一聲“月兒。”
月季桃擡頭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啞聲道“希氿哥哥,師父他再也回不來了,他什麽都不告訴我,什麽都一個人承受,我前行的每條路,都是他用自己的命鋪出來的啊!我什麽都不想要,我只想讓他活過來,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辦?”
“師父。”
星辰希氿輕輕抱住月季桃眼睛裏一片清明“月兒,我們星辰一族以魂入道,無愧于天地,憂夢一事總歸是我們的因,所以果就要我們承受,你看,這麽多憂夢還沒解脫,星辰族人亡魂也不得安息,你是星辰族最後的血脈,家族的使命你必須負起來。”
“以魂入道?”
“對,我們要走了,該讓我們族人安息,我也累了。”星辰希氿長嘆一口氣,似乎把這數十年的所有憤懑和不滿都化作這一口氣,長長嘆了出去。
“好。”月季桃應下,雖然還沒好好相聚就要面對離別,但是她不希望自己的族人在人間受這千磨萬煉之苦。
“做你想做的。”星辰希氿又道。
月季桃站了起來,再看了一眼望星臺,她是星辰族人本就該站在這裏進行禱告,念出福澤天下的祭詞,可是這一次她卻是要送走族人的亡魂和所有的憂夢。
“我星辰一族,以魂入道,無愧天地,在此禱告,歸送亡魂,長眠安息。”月季桃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望星臺,一遍又一遍。
在這沉穩的聲音中憂夢化作無數星光,全部消失,星星點點如同江陵上元節的燈火,月季桃記得金韻離的所有,一颦一笑,一舉一動,全都只為自己,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星辰一族,以魂入道,無愧天地,在此禱告,歸送亡魂,長眠安息。”
月季桃看到了無數星辰亡魂在空氣中消失,浩瀚的星辰紋路,伴随着憂夢一起消失,星辰希氿對着月季桃露出最後一個笑容,就像十年之前,他去戰場前對星辰希月露出的那個笑容一樣,眉目依舊。
“希氿哥哥,再見。”
在場的百家氏族似乎也在輕聲說着“對不起。”但是這又有什麽作用,人死如燈滅,挽救不回來。
“季桃。”金沐離喊了一聲,月季桃笑了一下“師父是祈氏的人吧,所以他才能為我喚魂。”
“祈氏?”金玉林自覺失态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金沐離無奈,點頭。
“他有祈氏的血脈。”
月季桃點頭,随即又道“那我是星辰族人,自然也能為師父喚魂吧!”
幾乎是立刻金沐離就打斷“不可,逆天改命,你師父就是這樣隕落的。”
月季桃跪在金韻離身旁已經不再哭泣,眼淚換不回她的師父,“可是你們攔不住我。”
“那你師父怎麽辦?他活過來了,你讓他怎麽辦?”金沐離呵斥道,金睿風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金沐離如此慌亂,就連金韻離死去的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都不曾是這樣。
“你師父讓我照顧好你,你不要枉費他一片苦心,他做這麽多不就是想要你活下來,你又何必。”
月季桃抱着金韻離已經發冷的身體,輕聲道“那就讓他不再記得我。”
月季桃不想讓他們妨礙到她,便早早拉開了結界,她只要金韻離活過來,任何因果由她自己承擔,“師父,以後季桃就不能陪着你了,你就忘了我吧,你以前什麽都瞞着我,所以現在就不能怪我,我們算扯平了,好不好?”
幾乎是用了大半年百家氏族才逐漸清理完這次的損失,憂夢一事算是徹底解決,百家氏族昭告天下,為星辰族人和祈氏正名,可是他們造下的殺孽卻是需要用餘生去彌補的。
孟寧失去一臂,在經歷這些事後便辭去孟家家主的位置,孟白若便成為了白家氏族中最年輕的家主,孟思潛不離不棄,陪着孟白若重振孟家,似乎是做好了陪伴一輩子的打算,孟白若似乎也了解了孟思潛的心意,不顧族人阻攔,已經訂好婚期,就在明年的上元節。
上元節轉眼即到,百家氏族中有名望的人都到了,金家也是,金家二離必不可少。
“金家主,韻離前輩,你們終于來了。”孟思潛一襲紅色喜服,倒是比平時看上去亮眼幾分,儒雅的氣質只增不減。
金沐離難得臉上出現一絲笑容“恭喜你和孟家主,你們也算是苦盡甘來。”孟思潛道“對啊!苦盡甘來。”眼睛稍稍掠過金韻離,心裏微微發酸,可是面子上還是笑着,“還請二位先稍作歇息,等會兒我們再聚。”
金沐離點頭,與金韻離一同走向席位,金韻離還是那樣,自醒過來後就一直冷冰冰的,對周圍的事和物從不上心,有不知情的人自然是覺得金韻離性格本就如此。
但孟思潛又如何不知,他只是失去了讓他在意周圍事物的人,而且那個人自己永遠也不會記起了。
自金韻離醒過來後就沒有人再見過月季桃,逆天改命定會遭到惡果,月季桃許是死了,又或許沒死,在哪兒茍延殘喘着,畢竟金韻離可是生生拖了十年。
“小姑娘,我們果然又見面了。”
月季桃順着聲音看去,就看見了留着兩撮羊角胡,眉毛頭發全都花白的道士,是在蒼雨鎮碰到的那個道士。
“是啊!我們又見面了。”月季桃臉色很不好,似乎随時都會倒下,老道士身旁的小道士急忙過來扶了一下月季桃。
“謝謝你啊!”月季桃扯出了一個笑容。
“你快死了。”老道士直言不諱,月季桃點頭她自己也知道,小道士也看了出來,眼眶都紅了,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呀!
“我還欠你一個人情,這就當我的報答吧!”
還沒等月季桃反應過來,一道玄符就直直飛入了她的眉心,消失不見。
“做你想做的,不要猶豫。”
一老一小道士化作一道殘影漸漸消失在月季桃的眼中,月季桃摸着自己的額頭,心裏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再回去看看吧!
月季桃本來打算直接去江陵再悄悄看一眼金韻離,然後她就回千幽谷,哪怕只有自己一人死在那裏,可是卻在半路聞聽到孟白若和孟思潛的婚訊,于是就掉頭去了域溪,今天恰好是上元節。
域溪也很熱鬧,與江陵不同,這裏少了幾分婉約,多了幾分豪邁。
月季桃隐去氣息悄悄混到了孟府中,她曾經也幻想過能嫁給金韻離,也是這般漫天的紅,連空氣都是喜悅的,躲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孟白若和孟思潛拜天地,為她們能有好結局而高興,眼睛掠過席位,看到熟悉的身影,眼眶早已經噙滿了淚水。
熟悉的白衣,她親手為他做的白扇,唯一變了的是他不再笑了。
明明以前臉上總是挂着笑容的啊!
月季桃壓着自己想要沖出去的心情,倉皇而逃。
金韻離似乎突然感到了一絲心痛,一絲熟悉,難得的四處環顧了一下,卻沒有看到什麽人,那樣的心悸仿佛只錯覺。
“怎麽了?”金沐離問道。
金韻離覺得自己似乎是要錯過什麽,這好像會讓他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我出去一下。”
不等金沐離再問他就急匆匆的離開了,金沐離眼皮一跳,總感覺有事情要發生。
金韻離毫無目的在街上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只在尋找什麽,但是就是忍不住要看一眼,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下來,上元燈會開始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自己身邊似乎一直都少了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直到在人群中瞥見一抹熟悉的紅色,他一直以來的缺失好像才有所緩解,他急忙追過去,月季桃只是想要逛一下燈會,可沒曾想到卻碰見金韻離,她當然不敢多作停留,急忙撥開人群,像逃一般離開。
可是金韻離卻一直追着,直到追上她,抓住她的衣袖。
這個動作似乎讓兩人都愣住了,街上人來人往,但他們卻好像只能看到彼此,月季桃深吸一口氣才道“你這是做什麽?”
金韻離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為很是失禮,但直覺告訴他,不能松手。
“我們認識嗎?”金韻離忽然笑道,眉眼彎彎,與以前一模一樣,月季桃強忍住自己的淚水,一把掙脫了金韻離的手,“不認識。”
“可我覺得我們認識。”
“那是你這樣認為的。”
“好。”金韻離輕輕點頭,月季桃見他這副模樣,如被刀割,不敢再作停留轉身就要走。
“你叫什麽名字?”金韻離又問。
月季桃在轉身的那一瞬間早已經淚流滿面,本不願回答狠心又要走的時候金韻離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麽名字?”
月季桃閉上雙眼,笑着轉身過來,比那萬千燈火還要好看“我叫月季桃,月亮的月,季節的季,桃花的桃。”
“季桃?”
“你好狠的心。”
月季桃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金韻離心裏“噔”的一下沉了下去,金韻離一步一步又走近月季桃,眼眶通紅。
直到金韻離緊緊抱住自己,月季桃才明白,原來自己錯的有多徹底。
“你的符修是師父教的,你以為你這樣就能讓我忘了你?我怎麽可能忘了你。”月季桃把臉埋在金韻離的肩上,這樣熟悉的茶香,她怎麽舍得。
“我們扯平了。”月季桃推開了金韻離。
“我可能會死,我陪不了你。”月季桃看着眼前的金韻離視線漸漸模糊,最後連金韻離的聲音都聽不見,徹底的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