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雙花【三】
黑色的蟲子瞬間少了很多,餘下的蟲子以極快的速度聚集在一起,迅速形成一個黑色的圓球将她二人包裹在其中,與此同時身後的房間裏也發出了陣陣顫動,安寧心知哥哥馬上就會過來出手更加狠辣,但剛努力撕開一小個缺口,立馬又被補齊。
蟲子太多,稍有疏忽便會落到身上,一咬一個準,被咬過的地方只會有個竹簽大小的孔,會有森森白骨露出,被咬的狠了身上便到處都是那種瘆人的白點。
蟲子一層一層的往內填充,數量實在太多了,安寧咬唇看着體力已經快被耗光的安染,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難道就真的沒辦法了嗎?
慌亂間安寧揚手抛出一個紫色妖焰,妖焰觸到蟲子的一瞬間那些黑色的蟲子便成片少了很多。
就這麽一下安寧似乎看到了生機,一把将安染護在身後:“姐姐,你聽我說,我們還有機會。”
安染的體力被耗到了極致,但仍不肯停下手裏的動作,背靠着安寧,一下一下攻擊着湧過來的蟲子,可攻擊的節奏有些跟不上,身上滿是白色的洞:“怎麽說?”
“集中一個點,只要能鑽出一個洞,以貓形就能出去。我還有餘力,姐姐你先走。別拒絕,姐姐,哥哥馬上就到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安染也急了厲聲道:“不行,我們可以再回去,但不能留下你一……”
“會死的”安寧打斷了安染的話:“成王敗寇不過是個騙局,我們都會死,你先走,然後回來。”
蟲壁越來越厚,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安寧沒再說話用盡全身力氣燃起倆團紫色火光沖着同一個方向砸去,缺口被打開了,安寧将安染提起渡着妖術抛了過去。
蟲壁複原極快,短短一剎那打開的缺口便小了一半,安染在空中化了貓形撞破了黑蟲的束縛,見姐姐擦着邊沿堪堪而過,安寧這才松了一口氣專心面對來勢洶洶的黑蟲。
“阿寧,阿寧。”
安染的呼喚聲刺過蟲壁之後越來越弱,安寧也用盡了力氣喊道:“快點走吧,等你強大了能與哥哥為敵了,再來找我,我等你。”
肩上白骨裸露的越來越多,安寧這邊也有點頂不住了,只聽得安染回她一句自己一定會回來,之後,就再什麽都聽不到了。
身上疼的厲害,這些黑蟲也不知道什麽來頭,僅片刻功夫裏面的空間便少到令人發指,別說攻擊了,就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就在安寧絕望之際,那個黑球像被劈開似的從中間裂成倆半,黑色蟲子“嗖嗖”朝四面八方散開,密密麻麻看的人頭皮發麻。
安寧傷的極重,也顧不得別的事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不遠處站着的少年緩步向她走來:“真是長本事,你信不信她怎麽逃的我就能怎麽抓回來?”
少年語氣裏都是狠歷,安寧拖着殘敗的身子死死抱住了少年的腿:“哥哥……別去,只是一個廢物留下來又能怎麽樣?”
聽了這話,少年伸出被紅線刺破血□□入骨縫的那只手臂狠狠扼住了安寧的咽喉借力将她托起:“我想怎麽做與你何幹?你自己優柔寡斷還真當我瞎是嗎?”
呼吸很困難,安寧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掙紮着指尖劃破少年的手腕,嘴型開開合合重複着倆個字“哥哥。”
一聲冷笑從鼻腔裏滑出:“哥哥?誰是你哥哥?我的東西你都敢碰,還有什麽是你不敢的,安染廢不廢留不留她到底是我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玩物做主了?”
手下力道加重,安寧喘不過氣,索性放棄了掙紮,反正自己有九條命無論如何都是命賤也不差這一條,可那少年卻不是肯善罷甘休的,見安寧意識有些模糊反而驟然松開了手。
安寧被抛在地上劇烈的咳嗽,痛感從喉嚨蔓延到腸子裏,被蟲蛀過的地方也疼的不像是自己的。
哥哥自己氣急敗壞了一會,居然沒去捉安染只把安寧拖回了那個房間重新戴上了項圈。少年看着窗口,窗口的結界被破開了,現在依舊是黑夜的景像,安寧躺在冰冷而又堅硬的地面上,看着少年的背影與黑色的夜空融合在一起,慢慢模糊起來。
安寧的意識迷迷糊糊混成一團,外界的聲響她什麽都聽得到,但她只是太累了,意識還在卻怎麽都不願意睜開眼,滿腦子都是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只要哥哥不去找,她一定會逃出去的對吧?只要她出去了,就一定會回來救自己,總有一天她們會一起離開這裏。
安寧混沌的意識是被一束亮光喚起來的,她一睜眼就發現了不對勁,窗口還是那個窗口,可外面的光景卻是無比神奇,一眼朝窗外望去便看到天邊有個紅色的東西一跳一跳的向上走。
全世界都是溫暖的橘紅色,那種顏色和哥哥的衣服很像,但比哥哥溫暖太多了,看到這幅景象,安寧在一瞬間忘記了作痛的傷口,內心也安定了下來。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動了一下,有人進來了,這一次安寧沒有故作歡喜的迎過去,也沒有叫他哥哥。
來人正是少年,橙衣黑靴,墨發被随意的束了起來,少年站在她身後低語:“姐姐逃了,那麽妹妹該怎麽辦呢?”
安寧一轉身就對上了少年似笑非笑的眼:“沒辦法,只能我來做你的對手了。”
安寧還沒說什麽就看到少年歪着腦袋笑道:“說起來,你是不是以為手足相殘傷害自己最重要的人就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了?”
少年揚起了左手,手指有些發涼輕輕捂住了安寧的嘴唇:“其實,有權利自私就足夠幸福了。”
語畢,黑色的蟲子便從少年指尖源源不斷湧出,跑進安寧的嘴裏,不顧安寧的反胃,快速滑過舌尖滑過咽喉滑過腸胃,最後四處亂竄肆意啃咬,看不到的地方被吞噬,裏面也許被鑽出了孔,但安寧無暇顧及,疼痛讓她近乎瘋狂,腥味湧上喉頭,安寧跪倒在地一股黑血吐出濺在少年的長衫之上。
黑蟲依舊在體內泛濫,安寧伸手攥住了少年的下擺:“哥……哥,錯……錯”
少年笑着蹲下來摸着安寧的長發:“知道錯了就好,不過遠遠不夠,終有一日,你會求着我殺了阿染。”
安寧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是哭着搖頭。
少年溫柔的替她拂掉眼淚:“別哭,哭又什麽用呢,還不如去殺戮?”
見安寧滿臉疑惑,少年指了指窗外已經變成大紅色的太陽:“殺戮啊,殺戮就是那個顏色。”
安寧跪在地上,直到仿佛把全部的血都吐出來,那些黑色蟲子才從腹部幾個孔裏成群結隊鑽了出來。蟲子簇擁這少年身側,少年念了一個訣那些蟲子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個黑袍人敲門進來,猶豫了一下才在少年身邊耳語:“公子,尊主回來了。”
少年一聽這話雙眼都有些發亮,安寧第一次見哥哥這樣高興,什麽都顧不上了匆匆忙忙就要出門,黑袍人想起了什麽又問道:“公子,結界怎麽辦?”
少年回頭居高臨下瞟了安寧一眼:“不必了,她不會再逃了。”
安寧在地上躺着,疼的一動都不敢動,微微側頭看了看窗口,結界不會有了,她也不會再逃了。
有些東西在慢慢變化,就像牆角那些被碼成高塔的方糖一樣,底層的糖一旦發黑,就再也回不去了。
這段情景讓安卻骨目瞪口呆,看着安寧一步一步走來,她不知對安染那個妹妹作何感想,只能是靜靜看下去,等一個結局。
畫面輾轉之間,安卻骨看着安寧與哥哥拼死作戰看着她失去了一條又一條的命,看她每失去一條命就發一次瘋,看她在失去理智的時候一遍遍的問安染為什麽不回來,也看她在清醒的時候一遍遍替安染編造借口。
牆角的糖塔已經有小半個房間高了,安寧一天數幾十次,糖吃的不多只有在疼的忍不住的時候才會剝一個吃。
哥哥有時會把她帶到人界,把她丢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裏,讓她拟戰,以來往的人群為模板,回去之後再給他重現遇到的每一個人的弱點。一炷香殺萬人該當如何?半柱香殺萬人又該如何?倆軍相對千人只保百人該當如何?
不止如此,哥哥總是問她如何刺探弱點?如何壓制對手?如何讓對手喪失求生的意志?不停的不停的問,安寧剛開始總是不說話,後來慢慢體會到其中的樂趣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她的答案永遠可以讓少年耳目一新。
那一日的拟戰,安寧如往常般立在街頭,掃視着身側一切活物,卻被其中倆個活生生刺痛了雙眼。
人山人海裏,那個臉蛋和她一模一樣的人,粗布衣裳挎着一個菜籃滿目柔情對着她身旁一個白淨書生,笑了。
鈍痛從心口傳來,拟戰沒能繼續下去,安寧落荒而逃,哥哥什麽都沒說,只是把她帶了回去,安寧看着小山般的糖塔,随意抽出了其中一塊,于是一塊一塊搭起來的小塔便塌了。
哥哥立在她身後,擡手抱住了她的滿身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