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莫山遙并不知道鼓陵鎮，她很想問小花妖關于鼓陵鎮的事，但現在的氣氛非常沉郁，她決定閉上嘴，先看看檀千洵會怎麽做。
“他就是鼓陵鎮的人。”小花妖盯着檀千洵，眼神堅定，“我要讓他複活，讓他回鼓陵鎮去。我一直在尋找起死回生的辦法，可惜……我能說的就這些，我知道的也只有這些。”
“讓他複活，那你呢？”檀千洵的聲音依然很冷。
“我不重要。”小花妖大義凜然。
“他的魂魄是破碎殘缺的，你不會就是他的魂魄碎片吧？他複活就是你複活，如此，一切倒也說得通。”
“我不知道，你想怎麽理解都成。”
“他對于你來說如此重要，你為何會與他分開？就因為風沙？風沙為何只對付你，不對付他？再說他在客棧裏待了好些日，你既重視他，怎的昨日才來找他？”
“他時常到處飄，我們時常走散……沒辦法，我經常到處找他。”
“說得可真輕松。”檀千洵冷笑一聲，“黃泉路危機四伏，你不怕他出事？”
“他沒有出過事。”小花妖毫無波瀾，“黃泉路上的妖魔鬼怪對他毫無興趣，連殘混都會忽略他，你是第一個想弄得他灰飛煙滅的。”
“是你第一次差點害得他灰飛煙滅。如果你不配合，可能還會有第二次，但我可以保證沒有第三次，因為第二次他必定灰飛煙滅。”
“我知道的我都說了！”
“你知道的東西可真是有夠少的。”檀千洵話語間滿是嫌棄，“你自己的事情你總該清楚吧？你既說你是花妖，那你是什麽花？”
“不知道。”
“你也來自鼓陵鎮？”
“不知道。”
“那你為何執着于讓他起死回生？”
“不知道。”
“不知道？你連這都不知道還如此拼命？”
“我就是要讓他起死回生，拼了命都要讓他起死回生。硬要說為何，那就是我想。”
檀千洵心中嘆氣，但表面仍然風輕雲淡：“萬事皆有始有終，你從有記憶起就一直跟他在一起嗎？你們初見是什麽樣的情況？”
“我們在忘川河相遇，一開始就在一起。不過……”小花妖認真回憶，“初見……初見也許是在忘川河之前。我……我記不清，但我感覺我是從天而降，與他相遇。”
聽到這兒，莫山遙想起她曾在草鞋少年記憶幻境中看到過草鞋少年站在村口，望着一棵開花的樹，可惜花是破碎的，看不清。
“你來客棧是想要我體內的力量嗎？”莫山遙突然開了口。
“不是，我要的是燈籠。”小花妖回答得又快又幹脆，雙眼盯向了檀千洵頭頂上方那盞燈籠。
莫山遙猛然看向燈籠。燈籠一定跟她之間有某種關聯，但這種關聯是好是壞就不一定了。真相只有檀千洵知道，她又将目光移到檀千洵身上，但檀千洵沒有看她，檀千洵的目光始終放在小花妖身上。
檀千洵後仰身體，背靠靠背板，雙手搭在扶手上，眼中是讓人看不透的情緒。他思忖片刻，緩緩開了口：“鼓陵鎮在好幾年前的大災之中全然毀滅，當時可謂寸草不生，無人生還。鼓陵鎮，早就不存在了……現在那裏，或許有花草長了起來，但一定沒有人。你讓他複活回去幹嘛？回憶當初的慘狀嗎？”
聽到這兒，小花妖的眉心蹙了蹙：“我憑什麽相信你說的？”
“黃泉路上知道那場大災的不止我一個。”檀千洵勾了勾唇角，“怎麽，你一直在找讓他複活的辦法，卻從未打聽過關于鼓陵鎮的事？這說不通吧？”
小花妖眉頭蹙得更緊，神色變得晦暗，整個人仿佛被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寒霜，黯然神傷。實際上，鼓陵鎮的情況他隐隐知道，只是不願相信，他在逃避。
“人死不能複生。”檀千洵雲淡風輕的臉上無端有種陰暗感，聲音更是冷得讓人生寒，“逆天而行……極有可能招致禍患，得不償失，追悔莫及。”
小花妖猶豫了。
“大災是好幾年前的事，按理說他早該投胎轉世。”莫山遙突然站起身，朝着草鞋少年走去，“他一直留在黃泉路總是有原因的。不論是他需要找回殘缺的魂魄還是有心願未了，一切的重點，都應該放在他身上，不是嗎？”
“莫姐姐！”十安從長凳上蹦了下來，小跑到莫山遙身邊，她很怕莫山遙再突然觸碰草鞋少年。
“他們不是專程來害我的。”莫山遙淡定地對十安笑了笑，然後擡手伸向草鞋少年，“我想幫他們，我應該可以幫他們。”
十安用雙手握住了莫山遙伸出的手，眼底透着不安：“上一次……上一次莫姐姐你……很難受。說不定他的記憶幻境有蹊跷！”
“以前也碰到過各種奇怪的情況。”莫山遙看着十安耐心解釋，“雖然他的記憶幻境是破碎殘缺的，我只能看到單獨的一幕幕，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記憶。可能……可能是我能感受到大災降臨時他們的無助與痛苦，所以我也會難受。”
“十安，不必阻止她。”檀千洵的聲音響起，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聽了檀千洵的話，十安猶疑了一瞬，然後慢慢松開了抓着莫山遙的手，繼而默默轉身退到一旁。
莫山遙繼續看向草鞋少年：“我想幫你，我，可以觸碰你嗎？”
草鞋少年一臉笑意。
莫山遙見狀便伸出手，試探性地伸向草鞋少年，草鞋少年依然笑着，沒有其他動作，于是她觸碰上對方的額頭。
–
莫山遙再次進入了草鞋少年的記憶幻境。這一次記憶幻境不是破碎殘缺的，但卻是最可怕的大災景象。
黑沉沉的蒼穹産生了若隐若現的龜殼紋般的裂痕，裂痕似火一般，裂痕間有無數黑色的東西在奮力往外擠。那東西從裂痕出來後是一團混着黑煙的奇形怪狀的土石樣的怪東西，四處橫沖直撞，破壞力極大。
鼓陵鎮處于火光黑煙之中，死傷無數。
草鞋少年背着一個老翁随着人流逃跑，身邊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十歲左右的小孩。
跑着跑着，有怪東西襲來，街道旁邊的房屋在剎那間炸開，路上逃跑的人們被砸倒一片，甚至有當場死亡的。
草鞋少年的手腳都被砸傷了，鮮血淋漓，然而他睜眼後的第一反應還是努力撐起身子尋找老翁和兩個小孩。可惜只有小女孩還在他身邊，老翁和小男孩都不見了身影。他還沒來得及繼續仔細尋找，另外一間房屋又炸開了，傷痕累累的他依然奮不顧身地抱住小女孩，想用自己的身軀護住小女孩。
這一次，草鞋少年再也無法撐起身子，他仰面倒在地上，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只有眼睛。
他悲傷的眼神蕩起波瀾，他看到空中有禦劍而來的修真者。
修真者們與怪東西打鬥了起來。修真者們很厲害，可那些怪東西也很厲害，甚至怪東西可以附身于修真者身上，讓被附身的修真者去攻擊別的修真者。
自相殘殺，異常慘烈。
但是，修真者們依然義無反顧。無數渺小的人沖向廣袤無邊的蒼穹，前仆後繼，奮不顧身，用生命守住世間安寧。
草鞋少年的雙目一直望着空中，直到死亡。
–
莫山遙從記憶幻境中出來的瞬間感到一陣暈眩，随即往地上倒去，幸虧晏晏離她近，接住了她。暈眩過後是難受，渾身難受，像整個人倒在荊棘從中翻滾，鋒利的尖刺不斷劃開皮肉，同時人非常清醒，于是疼痛格外清晰。這些荊棘還會鑽入體內，入侵五髒六腑，讓人痛不欲生。
“莫姐姐！”十安慌忙上前檢查莫山遙，施法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莫山遙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難受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我……我看到了那場大災，他……他很早就……”莫山遙強忍不适開了口，有些字眼她不想說，咬了咬嘴唇後繼續道，“可是，我看不出他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他……或許他念着的是鼓陵鎮的所有人。”
“莫姐姐你的身子沒事吧？”十安不放心，緊張地跟莫山遙确認，“有沒有哪裏有奇怪的感覺？”
“十安，我還好。”難得看到十安如此慌張擔憂，莫山遙知道對方一定是被她痛苦的模樣給吓到了。明明對方先前就提醒過她，她還執意如此，因此她特別溫柔地拉了拉十安的手。但同時，現在的她對十安對她的擔心也會有不同的理解，畢竟她體內有很重要的力量。
安撫了十安，莫山遙看向衆人：“我猜，飄飄鬼魂不能投胎轉世的原因或者說他的心願跟花妖有關。我想觸碰花妖。”
“莫姐姐……”十安聽了非常擔憂，但莫山遙擡手再次拉了拉十安，打斷了她的話。
“正好我剛觸碰完飄飄鬼魂，再觸碰花妖更有可能将他們聯系起來。”莫山遙正色道，“讓我試試吧，不然方才的痛就白受了。”
“好。”檀千洵淡定的答應聲驚呆了其他人，不過既然檀千洵都同意了，其他人再驚訝也沒有阻止。
莫山遙微微一笑，也不再耽誤，轉身就走到小花妖面前：“我是想幫助你和他的，所以，請你相信我。”
小花妖看了一眼草鞋少年，然後點點頭：“好。”
莫山遙深吸一口氣，強忍身體的不适，壓住內心的恐懼，伸出手觸碰小花妖的額頭。
下一刻，莫山遙陷入一片黑暗，再下一刻，是一片光亮，接着，結束了。
莫山遙木然地盯着小花妖，小花妖期待地盯着莫山遙。
“你……”莫山遙眨了眨眼睛“你真的是普通的花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