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終，還是沒有去醫院，是家庭醫生來給他看的病。
燒到39°，他整個人都在發抖，面頰上是不自然的潮紅，就這樣還抓着她的手指不願意松開。
艾琳只能目送醫生離開，寸步不離的陪着他。本來一肚子的氣，現在只能暫時壓下來，等他好了再算賬吧，現在這個樣子哪裏還忍心責問他。
給他煮了一碗白粥，又守着他吃了退燒藥，貼上退燒貼。溫度算是降下來了，看他慢慢睡着，艾琳才去廚房打算熱一熱剩飯墊墊肚子。
已經是深夜了，坐在餐桌前剛吃了幾口飯，就聽見樓上開門聲，Harry慌張失措的出來，嘴裏喊着她的名字。
“為什麽不穿拖鞋！”艾琳長嘆一口氣，放下碗筷認命的上了樓。看着他赤腳站在那裏不由得皺眉，走進他的卧室，把拖鞋放到他的腳邊，示意他穿好。
“我以為你走了，艾琳，不要走。對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離開，別丢下我一個人，不要抛棄我。”姜亨俊看見她，整個人的神情才柔和下來。看着她此刻因為自己而忙前忙後，唇角不自覺的勾起。
“我不走，你趕緊跟我進去，蓋好被子睡覺。你知不知道自己燒成什麽樣子了，嗯？身上不疼了嗎？就敢穿成這樣跑下床。”艾琳已經捉着他的手臂把他往房間帶。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你要是不好好休息，我就把你捆在床上，什麽時候正常了什麽時候放了你。”
艾琳一邊把他塞回床上，一邊惡狠狠的威脅他。但是被威脅的人，反而像是得到了安撫一樣，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乖乖的躺着，乖乖的看着坐在床邊的人。
她無奈的暗自嘆氣，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對他發過火，今天是第一次，還半途而廢。
她認命的替他蓋嚴實被子，然後從床尾越過他，在他身邊躺下了。
“艾琳你，是要睡在這裏？不可以。”
“不是看不見我就找我嗎？怎麽，你的床很貴，別人睡不得嗎？”
“不是，我生病了，會傳染。你回去睡，我不會再私自下床了。”姜亨俊雖然很舍不得她離開，但是更舍不得她被自己傳染。
“別說話，好好睡覺，我也累到不想動。傳染就傳染吧，感冒發燒也沒有被你氣死來的可怕。”
已經閉上雙眼的艾琳沒忍住，還是怼了他一句。
“艾琳，對不起。”
“睡覺，別說話。”
姜亨俊因為身體不适，睡得不好，艾琳同樣睡得不好。不出意料晚上又做了噩夢，夢到了一些難分虛實的東西。
等她醒來，只覺得夢模模糊糊，記不太清了。看着身邊緊緊貼着自己的人，眉頭淺淺的皺着，睫羽不時輕顫幾下，很不舒服的樣子，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還好，不是那麽燙了。
因為生病，Harry的工作在病好之前都只能在家裏處理。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為了讓自己消氣，這兩天Harry對艾琳格外的依賴，甚至可以說是順從。
而艾琳，懶得跟一個病人置氣，她就想等他好了，她再離開首爾，短時間內她不想和他談情說愛了，在他願意坦白一切之前。
吃過早飯，Harry又開始進行日常的視頻會議，而艾琳開始給他整理卧室。看着書櫃中間Harry和自己的合照，她突然想起那個迷迷糊糊的夢，而且像是突然意識清晰一樣，想起了那個夢裏的一些細節。
在夢裏面，相框的後面有個開關，按一下可以看到一個密室。艾琳覺得很離譜，但是像是為了證實這種離譜，她伸手取下了相框。
更離譜的來了。
真的有開關，也真的打開了密室。
艾琳站着暗室裏，好像置身在光怪陸離的另一個世界。這小小的一間密室啊，她慢慢的試探性的走進去。那些一直讓她困惑不解的片段式的，那些沒頭沒尾的夢境。
在這一刻，連到一起了。
看着牆上的一副畫像，就在自己和Harry的相框的背面，一模一樣大小的畫像，那是一個有着溫柔笑顏的中年女人，也是她夢見的那個被人抓住的驚慌失措的女人。
密室裏的玻璃櫃裏，放着許多的手工玩具，是塑料細管編織出來的玩具，還有當年他帶着的項墜的外殼。能被Harry這樣記住的女人，她的身份，應該是母親。
艾琳的手微微顫抖，像是想要更加印證自己的猜想，她視線一轉。
牆上粘着許多報紙，關于十二年前的那場綁架案，被判死亡的自己，以及後續的追蹤報道，還有十二年後姜尚德即将釋放的消息……
報紙旁邊一張全家福，一家四口笑的甜蜜，家庭氛圍肉眼可見溫馨又和睦。這當然不是重點，重點在于艾琳見過其中的三個人。
還是少年模樣的韓振宇，那天在派對上和Harry單獨交談的中年男人，還有在濟州島攔住自己遞名片的那個女人……除了那個抱着玩具熊的小姑娘，不，或許她也見過了。
她抖着的手慢慢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因為震驚而發出聲音，但阻止不了眼眶不由自主的睜圓。
電腦屏幕的亮光攥取了她的視線，那上面是攝像頭下毫無死角的別墅，大門、游泳池、客廳、卧室……
心髒像是被人攥住一樣窒息，她覺得她已經知道了一切，甚至比她所知的一切還要嚴重可怕的現實。
這間密室裏的所見，可能是Harry母親的畫像、當年關于綁架案的報紙，小孩子的一些玩具，韓振宇一家的相片，還有很多從前的東西。
她突然明白為什麽會不停的做夢，夢見的那些都是從前那些發生在Harry身上的事情啊。
夢不是無緣無故出現的，因為金姨媽的死而出現的韓振宇、因為生意和Harry接觸的韓泰俊、還有那個多年前明明承認過是Harry朋友的年輕人……哪有那麽多的湊巧啊。
所以Harry他，應該是在謀劃一場複仇，關于那個過去害的他颠沛流離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曾經裏。他的仇人，多半就是照片裏那個男人，那個他笑意盈盈的邀請到小會客廳裏洽談的韓會長。
那麽除此之外呢？
甚至是米歇爾·金姨媽的死，或許……雖然艾琳不太願意承認，金姨媽她可能并不是自殺。
巨大的信息量以及推測出的真相讓她難以接受，她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了，心裏揪扯的難受，腦袋亂的一塌糊塗。Harry從來都是一個穩重又內斂的人，除了在自己面前，他才不同于平常的安靜與疏離，更有活力更鮮活一些。
但無論如何，她也看不出一星半點兒的，能收集眼前這麽多東西的樣子。
就好像這麽多年，她只是了解了他想給人看的表面而已，猶如冰山一角。而現在，在此時此刻，她才因為意外，掀開了平靜海面下掩藏的巨大的可怕的真實的秘密。
朝夕相處十二年的人啊，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從未真正的觸碰他。自己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麽呢？消遣的玩具嗎？
他對自己究竟有沒有過真心。
姜亨俊處理完視頻會議，有些疲憊的合上電腦，看着自己卧室微微敞開的門，臉上又柔和了下來。
他語氣歡快的朝着卧室方向開口。“艾琳，中午想吃什麽？今天我可以給你做飯吃了。”
可是過了一分鐘，也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姜亨俊嘆了口氣，不必細想，她還在生氣，這兩天除了照顧自己無論自己說什麽逗她開心，她都不接話。
真的好難哄啊。
看來要快一點了，解決掉韓泰俊，解決掉那些不确定的因素，等回到法國就好了。艾琳不會一直生自己的氣的，只要自己露出可憐又委屈的表情，乖乖的聽話。
把電腦放到茶幾上，他拿起手杖起身，往卧室走去。算了，還是自己上去，當面再問她一遍最好。
。。。
在密室裏看到艾琳的那一刻，看着她背對自己一動不動的身影，姜亨俊的臉都白了。
被最想要靠近、最向往和依戀的愛人發現了自己最難以啓齒的秘密，把最陰暗醜陋的一面展露無遺的擺在她面前，這無疑是直接給他判了死刑。
她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銳利的刀尖，已經表明了一切，他沒有辯解的餘地了，他馬上會失去最珍貴的寶物。
只差她的一句話。
“俊啊，你真的太可怕了。”
艾琳看着他的臉，輕輕的開口，聲音輕到一接觸空氣就消散了，好似什麽也沒說一樣。
可是這每一個字都在置他于死地，把他按進無盡的黑暗之中，再也不見一絲光亮。
“不是的，艾琳……”
“原來我從來都不曾明白過你，如同一個愚蠢可笑又自以為是的傻子。陪你玩着你一手安排的戲，扮演好一個讓你消遣的角色。未婚妻？謝謝你如此看重我，給我安排了一個還算重要的身份，讓我這麽多年來覺得自己對你來說挺重要的。你每天看我這樣，是不是挺好笑的？”
“不是，艾琳，不是的。我沒有愚弄你，我沒有。”姜亨俊聽着她的話，慌張失措的搖頭，來到她面前擁她入懷。
艾琳被他抱着，嘲諷的笑了一聲。
“都這樣了，就不要再演了。你現在應該生氣才對吧，我這個玩偶最近一直都在惹你生氣呢，俊啊，你是不是煩透我了。有沒有想過，銷毀我呢？”
如果不是她眼眶紅的厲害的話，那還真是在譏諷他。
“艾琳！不是你說的那樣，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生命。不是玩偶，沒有愚弄，艾琳，不要生氣，不要生我的氣。我做錯了，是我讓你生氣了，對不起，可是拜托，求你了，不要生我的氣。”
姜亨俊已經沒有了平時運籌帷幄的沉穩，他只剩下出于本能的反應，那就是緊緊抱着她，絕不松手，絕不能讓她離開。
他會好好的道歉的，別不要他。
別丢下他一個人。
“我哪有資格生氣呢，我算是個什麽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