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陽侯府等了好一會兒,衛元召一看到慢條斯理出來的周屹天,立刻問:“人呢?”
周屹天的神情淡淡,“誰?”
衛元召的嘴張了張,心情複雜,“小丫”
“她歇了”
衛元召皺眉看着外頭,太陽才西下,時辰尚早,這就歇下了?
“等你成親便知道了”
周屹天淡淡的一句話令衛元召氣得快要吐血,“周屹天,你不是人!”
上茶的周岳看衛元召一臉氣急敗壞,心想自己的主子果然是高人,連溫文儒雅的衛大人都快被他氣瘋了
周屹天喝着茶,冷眼看着氣惱的衛元召
“我派人去找趙雪和她娘,你——”衛元召心裏憋得慌,吸了口氣,好不容易将氣給壓下,“你讓小丫到衛府一趟”
若今日沒将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他無法入眠
“你先回吧”周峻天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将杯子放在桌上,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屹天!”衛元召氣得瞪着周屹天的後背
周岳對衛元召不由心生同情,上前輕聲說了句,“衛大人放心,只要是對夫人好,我家爺都會做的”
趙小丫與周屹天成親之後,奴才們都改口叫夫人
衛元召聞言怒火稍消
周岳又補了句,“大人可以派人上永安坊瞧瞧”
衛元召眼睛一亮,他原本擔心找不到劉彩鳳的落腳之處,周岳這麽說,他還管什麽不明白的,立刻離開侯府
回到正房的周屹天月兌下沾了寒氣的外袍,在爐邊站了會兒,這才上了床
趙小丫動了下,周屹天手一撈,将人給摟進懷裏
她迷迷糊糊的在他懷裏找了個舒适的位置,帶着睡意問道:“衛大人何故前來?”
“邀你上衛府做客”他用了做客二字,趙小丫是他的人,跟衛家沒有關系,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你喜歡衛夫人嗎?”
她窩在他的懷裏,雖不懂他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但還是老實答,“喜歡”
他的手模着她露在錦被外的圓潤肩膀,觸感極好,令人想要咬上一口,“如果她是你娘,你開心嗎?”
她忍不住失笑,這會兒終于瞎開眼睛,擡頭看着他的黑眸,“這是怎麽了?想讓我認義母?”
“在漠北,看到你信中及提及趙家所施恩之人是衛夫人後,我便派顧良回山村去査了趟”
周屹天不會無緣無故提及不相幹的事物,趙小丫坐起身,将衣裙穿回身上
周屹天撇了下嘴,若能選擇,他情願與趙小丫窩在床上,但他知道自己離京在即,事情越快解決越好
他翻身離開床鋪,大步走到外間
随意的将黑發盤在腦後,趙小丫也跟着出來
聽到腳步聲,他微側過身,對她伸出手
趙小丫一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你才是衛閣老和衛夫人的骨肉”
察覺掌心裏的手一僵,他用力握緊,“說來難以置信,但卻是事實你出世那日,劉彩鳳拿自己的兒子把你換了”
趙小丫一時震驚,只能瞪大眼看他
他把玩着她的手,沒有說話
趙小丫的心突然頓了一下,有種窒息的感覺,“是……真的?”
周屹天點頭,伸手将她抱在懷中
她靜靜的任他摟抱,久久才道:“你知道很久了?”
“此次回京前才知”周屹天微推開她的臉,“可會怪我隐瞞?”
敝嗎?她想了一會兒,對親情,她本就沒有期望,她的心始終只系在周屹天一個人身對于彷佛平空出世的親爹、親娘,她心中沒有太多喜悅,只是吃驚——
是多狠的心,才能拿自己的親子去換別人家的女兒?
“你急着跟我成親,便是因為你知道了我的身世?”
周屹天微愣了下,最終在她明亮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為什麽?”她不懂
“你是我的”他烏黑的眸子盯着她
如此霸道……她忍不住失笑,他從不說愛,但是她知道他的愛比任何人都濃烈他應該是怕她有了衛家後,就不會像以前一樣眼中只有他
“不論我爹娘是誰……”她反手抱住了他的腰,“我都是你的,只會是你的”
千言萬語,只一句便已足夠
衛府不若侯府氣派,但是亭臺樓閣林立雅致,掌燈時分,在回廊微亮的光暈中別有一番文雅優美
通往正堂的積雪清理幹淨,露出方便行走的青石板,再再顯示衛府的主子日子過得精細
趙小丫看着眼前的朱紅大門,有片刻失神,但是熾熱的溫度從緊握的手中傳來,讓她回過神,她擡頭對周屹天露出了抹笑
親人什麽的,有很好,沒有也無妨在她的心中,所謂的爹、娘都不若眼前的夫君重要,他們才是彼此最重要的親人
門房見到來人,立刻要去通報
周屹天制止了門房,淡淡看着十數個奴仆離了正房一段距離守在外頭,他直接大步走了進去
門房一驚,伸手要攔,卻被周屹天一個眼刀給震得留在當場
廳堂內,劉彩鳳披頭散發有些狼狽,趙雪則是在一旁哭得委屈
劉彩鳳瞪着宋氏,她從未告訴旁人,打小她最讨厭的人就是這女人——宋彤
有個有學問的秀才爹,娘親溫柔婉約,只有一個閨女,精心養育,早早就定下個好親事
而她卻出身屠夫家,唯一能比拚的不過就是家中有點銀兩,最後她卻連這一點都失去
她嫁進山村,而宋氏卻嫁給青梅竹馬,進京享福
多年未見,兩人年紀相當,曾經她自傲足以跟宋氏一拚相貌,但今日一見,她心中怨恨
宋氏年輕貌美,一如當年,而她卻被山村的生活折磨得鬓角發白,眼角皺紋橫生
“宋彤,算我瞎了眼”劉彩鳳恨恨的指着宋氏,“當初就不該救你,該讓你死在雪地裏一了百了把我捉進衛府?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不成?”
宋氏的臉皮從年少便薄,被這麽指責,臉又紅又白,想要開口質問,偏偏原該在護衛營的同兒突然返家,人就坐在一旁,她如何能開口?承認自己确實偏向長子,私心想要相信召兒所言,但……
宋氏最終只能緊握顫抖的手,隐忍的看向自己的夫君
衛閣老抿着唇不發一言
當年宋氏産子兇險,昏迷過去,事實如何只有劉家人知情,就算如今劉彩鳳在跟前,他們問得再多,只要劉彩鳳一口咬定不是,他們也無處可查
雖說他也喜歡趙小丫這個姑娘,但是召兒所言太過荒謬
偷梁換柱,懷胎十月,如何能舍?
他的目光落在劉彩鳳身上,雖宋氏提及幼時曾在私塾遇見,但他對此人并無一絲印象
劉彩鳳對上他的目光,哭得更是凄涼,“衛大人,這都是什麽事?我就是上京來看看我家阿雪,卻被衛府的家丁抓傷,你可得為我做主”
她直接拉開衣袖,露出上頭的紅腫痕跡
衛閣老眉頭輕皺,基于禮教,移開眼眸,看向衛元召,“到底怎麽回事?”
衛元召怒不可遏的瞪着劉彩鳳,“若你不逃,我何必讓人将你拿下?少拿恩情說事老實交代,我娘親生産那日,真的生的是男胎,而不是女娃?”
劉彩鳳的心一個咯噔,随即像是瘋了似的吼道:“這說的是什麽話?宋彤生的就是個兒子,手腕還有胎記,我記得牢牢的”
“那你呢?”衛元召追問:“同一日産子,你又生下什麽?”
劉彩鳳又哭又吼,“宋彤生子的那日,我為了幫她,害得我自個兒也提早生了,傷了身子,再也生不出孩子,你們衛家還好意思提這事兒!我就生了個女的,一個賤奴,下賤胚子!”
衛元召氣得滿臉漲紅,姑且不論趙小丫是否真是自己的親妹妹,單聽她這樣辱罵就讓他想甩她一巴掌
原本坐在一旁滿臉不快的衛昭同再也忍不住,用力一擊桌面站起身
一聲巨響令衛閣老不快的斥了一句,“你這是做什麽?沒有規矩”
“沒規矩的是他!”衛昭同指着衛元召的鼻子大吼,“你怎麽不罵他?他說的是什麽話?言下之意是說我不是娘生的,是這個下賤村婦生的?”
劉彩鳳的哭聲一頓,最後哭得更大聲
衛元召的太陽穴隐隐抽痛,唇抿了抿,最終老實回答,“我确實這麽以為”
衛昭同的怒火爆發,七日前他被扭進護衛營,做的是最低下的火頭兵,成天疲累狼狽,好不容易今日突然被交代可以返家,他興沖沖的回府,卻連換身衣服、好好吃上一頓的時間都不給,直接被拖到廳裏,聽着衛元召說自己是低賤村婦所生
“衛元召,我忍你很久了”衛昭同赤紅着臉,“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
看到他像瘋了似的沖向衛元召,宋氏驚得倒抽了一口氣
衛閣老站起身,正要斥責,卻見一道黑影從門外而來
衛昭同慘叫一聲,跌坐回椅子上
轉瞬間的變故令廳內詭異一靜彷佛無事發生的周屹天淡淡的轉過身,走到門口小心翼翼的牽着趙小丫走了進來
劉彩鳳在看到周屹天時,眼淚已吓得流不出來,再看到進門的趙小丫,臉色一下慘白
宋氏一看到趙小丫,心頭一陣激動
趙小丫目光對上宋氏,看着她眼中水光閃動,不由得心中一軟,對她一笑
宋氏一見眼淚便落了下來,就算趙小丫不是她的閨女,但終究是個極好的善良姑娘
周屹天掃過廳堂中的每張臉,最後落在衛元召的臉上,冷冷一哼,“沒用”
衛元召瞪了他一眼,“你有用的話你倒是說說,如何讓她老實交代?”
“打就成了”周峻天可不興那套君子動口不動手
衛元召聽他說得理所當然,一時啞口
“衛閣老”周屹天将衛小丫扶坐到一旁,自己也跟着坐了下來,“不如稍待片刻,等人都來齊了再說吧”
他那氣勢彷佛這裏是侯府而不是衛府
衛閣老眉頭微皺,但礙于周屹天的身分,終究是忍了下來
趙小丫端坐在椅上,正好看到對面痛得縮着身子捂着肚子,卻還是狠狠瞪着周屹天的衛昭同
看他一身狼狽,趙小丫的心一陣波動,想起上輩子自己被推落水中——那時衛昭同應該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才會對她痛下殺手,想要來個死無對證
這便解釋得通,她在京城安安分分多年,并無樹敵,就是個不起眼的人物,卻偏偏在遇上趙雪和劉彩鳳之後死于非命
她悄悄将自己的手塞進了周屹天的掌心之中,因見到衛昭同而起的紛亂心思緩緩的平複下來
衛元召雖然對周屹天隐瞞衆人急着娶趙小丫進門一事有氣,但見他一來就震懾得劉彩鳳和趙雪連哭都不敢哭出聲,衛昭同也縮着脖子做人,耳根子清靜多了,頓時說話口氣也好了些,“還有誰會來?”
周屹天握着趙小丫的手輕捏着,連眼神都不給一個
衛元召翻了個白眼
宋氏擦了擦自己的淚,目光有着茫然,一時不知該去問衛昭同傷勢,還是去拉趙小丫好好說上幾句話
看出她的坐立難安,衛閣老嘆了口氣,想安慰,終究還是選擇沉默,如今他的心也是亂趙小丫猜到等的人是趙老爹,但最後才知,她的思慮還是不及周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