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趁着衛府都忙着處理衛元召與永樂郡主大婚之事,好不容易尋了個空擺月兌衙府的下人,偷偷溜出府
她一路小心翼翼,走進了個胡同,忍着一路走來的破敗髒亂,最後停在一壺四合院的人家門口
這個四合院挺大的,卻住了六、七戶人家,她走到其中一間屋前輕輕敲了敲門,門幾乎立刻被拉開
“阿雪,你可來了”
“娘”趙雪甩開了劉彩鳳要拉她進屋的手,一臉嫌棄,“我就不進去了,站在這裏說話就好”
劉彩鳳住的屋子裏只有一個炭盆,雖說比外頭好些,但還是陰冷,只能勉強藉着門外的微弱光線看清屋內
劉彩鳳沒好氣的看了趙雪一眼,知道女兒是嫌棄她住的地方,可也不想想,她身上的銀子不多,怎麽在京城吃好住好
從三年前送走趙雪,劉彩鳳的日子就過得窩囊,先是家中的銀錢被偷得一點不剩外,趙小丫賣身的那個不知名老頭家竟莫名的被一把大火燒得一點不剩,她連趙小丫如今人在何處都不知
劉彩鳳以往不知,但家中燒了趙小丫做牛做馬,凡事都得靠自己和丈夫,這日子都快要過不下去了
偏偏去年趙老爹傷了手,連平時能做的木匠活兒都耽擱了,日子更難過,正好劉彩鳳收了宋氏的信,她變逼着趙老爹湖區向鄰裏好幾戶人家借銀兩,之後撇下他進京來
她原也沒打算久待,只是順着宋氏的意思來瞧瞧,打算等閨女成親,在京城站穩腳步,到時她再進京來享福
只是誰知道她上門時宋氏不在府中,正要出府的趙雪看到她,硬是拉着她離開趙府,一聽是宋氏叫她來,也不管她趕路一身疲累,只要她趕緊走
趙雪一下子就知道宋氏找來劉彩鳳的原因,覺得這宋氏不愧是個大家夫人,明着笑臉,背地暗箭,偏偏她娘愚蠢如豬,竟然眼巴巴的來了
若讓宋氏知道娘來了,最後別說娘,就連她都會被“請”出府,畢竟娘來了,她要出嫁自然得娘親想法子,跟衛府可沒太大關系
趙雪沒把劉彩鳳當年對宋氏的恩情給挂在心上,她深知多年過去,人家顧念是情分,不顧是本分,也不會有人尋錯處
“這些銀子你收着”趙雪雖心中不舍,但為了安撫自己的娘親,讓她離開京城,也只能把這些日子在京城好不容攢下的幾件首飾當了,讓劉彩鳳帶着,“娘,如今我在衛家挺得老夫人的喜歡,此外,有位高公子對我傾心,他爹是吏部侍郎,他答應我要上衛府去提親等我成親後絕對不會忘記娘親”
劉彩鳳握着銀兩,笑開了臉,“果然還是咱們阿雪有本事,要嫁進侍郎家,只是……宋氏在信中提到,你訂親的人家不是姓王嗎,怎麽成了高姓?”
趙雪不屑的撇了下嘴,“那王家不過小小從七品官,我還看不上眼這事兒娘親就別沾了,我已經跟高公子說了,都是衛閣老看中王生,硬要我嫁,高公子會替我讨回公逍”
事實根本不是如此,只是現在人家被她迷得團團轉,她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
“這個宋氏果然不是個好的”劉彩鳳眼底閃過一絲銳光,“竟然妄想拿我閨女去收買人心”
趙雪也沒解釋,反正從劉彩鳳的字裏行間,她早就知道娘雖一口一聲手帕交,但對宋氏,娘只有滿滿的惡意
想想也能理解,畢竟同樣是小地方出身的姑娘,她娘長得又不差,最後卻是樣樣不如宋氏,心生不滿也是理所當然的
“娘,銀子給了你,你便早些回去吧”趙雪催促
“知道了”劉彩鳳将銀子仔細的收好,“只是我難得來一趟,你總得讓我看看京城長什麽模樣,回去人家問了我才知道怎麽說”
趙雪有些為難,她并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跟劉彩鳳站在一塊,但是又怕拒絕,惹得劉彩鳳不快,最後人不走了,她更是麻煩
兩相權衡,她還是跟着劉彩鳳上了街,但她刻意落後了幾步路
劉彩鳳瞄了趙雪一眼,這可是她養了快二十年的閨女,來京城才多久竟然就嫌棄起了親娘來,還說會孝敬她,只怕是難了
“前幾日我看到京城那個大名氣的侯爺成了親,百姓圍得水洩不通,說是氣派得不得了,你也去看了吧?”
說到這個,趙雪至今還不平,“不過是個低賤商戶,也不知是怎麽樣的狐媚女子,竟能讓高高在上的侯爺不顧前程迎娶”
“什麽低賤不低賤,只要有銀子能過上好日子便成了”
趙雪的嘴一撇,懶得為此跟劉彩鳳争辯
“我聽說衛家大爺下個月成親,娶的還是個郡主是嗎?”
趙雪不太耐煩的點頭算是回答,最近衛府張燈結彩,就連下人都做上了幾身新衣服,就是她的屋裏沒有什麽新東西,擺明了把她當成外人,他對衛府更加厭惡,想要嫁入高家的心更迫切
“衛家大爺能娶郡主,那衛二爺呢?”劉彩鳳問道:“同為手足,二爺的親事肯定也不差”
趙雪一哼,“衛元召自小聰慧,小小年紀便已出仕,如今五品官職在身,在戶部當差衛昭同拿什麽跟衛元召比?說穿了不過就是個胸無點墨的不學無術之輩,連我都看不上眼,更別提其他京城的大戶人家”
劉彩鳳聞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二爺在家中不受寵嗎?”
“寵,但是寵他的是成天只知道耍點小心眼的老夫人,衛閣老和夫人對他是失望透頂前幾日衛閣老才把人丢進了京郊的護衛營,那裏可是最磨人的地方,平時操槍弄刀,雨淋日曬,沒一刻喘息,沒衛閣老發話,他是難出來了”
她的口氣有絲幸災樂禍,衛昭同總是瞧不起她,将來等她嫁了人,她早晚會讨回來
趙雪不想提衛府的事,沒注意到劉彩鳳若有所思的神情,在街上轉了一圈後就說:“娘,該是看夠了,回去吧”
“我想買點東西”劉彩鳳說道:“我打聽了,京城有間金玉堂,賣的東西都是好貨色”
“娘,你說笑吧,你買不起”
劉彩鳳抿了下唇,“這不是還有你在嗎?”
趙雪雙眼睜了睜,沒想到劉彩鳳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劉彩鳳也不管她,徑自朝着記憶中的路走去,她在侯爺成親那日也跟着去看熱鬧,記得有經過金玉堂
趙雪皺眉,但在大街上又不敢拉拉扯扯,只能氣惱的跟在劉彩鳳的身後
經過易香亭時,看着外頭不畏寒氣等候的人,劉彩鳳腳步微頓了下,吸了口氣,這味兒還真香,她這陣子可沒好好的吃上一頓
“阿雪,這館子你吃過沒?”
趙雪一哼,“沒吃過你別想了,你看着外頭的人,你想吃,天才亮就得來排着這些人就是蠢的,不就是為了口吃的嗎”
她記恨的不單是衛元召曾拒絕帶她上易香亭,更記着易香亭的當家如今竟是侯爺夫人
“你可別小瞧這間酒樓”劉彩鳳不知趙雪心中的怨慰,“我經過幾次,每每都擠滿了人”
趙雪不悅的掃了門內一―小小的大堂沒幾張桌椅,但此刻沒有空位不過就是東西好
吃點,有點名氣罷了,她不稀罕
見大堂裏的跑堂打翻了手中端的一盅雞湯而引起騷動,趙雪眼中浮現不屑,“你瞧瞧,生意再好又如何?單看夥計笨手笨腳,就知這易香亭的名字是言過其實”
劉彩鳳這下終于看出趙雪對易香亭多有不滿,也就沒多說,反正以她現在的情況,別說沒位子,就算有空位,她也舍不得花錢吃一頓飯
趙雪轉頭就要走,眼角餘光卻被從內室走出來的一抹桃紅身影吸引,她微眯起眼,盯着來人不放
易香亭內,趙小丫連忙拉起蹲着要收拾的孫冬妍,方才她在後院準備跟周屹天回侯府,一聽說孫冬妍打翻了雞湯,便帶着杏兒走了回來
“別忙了”趙小丫沒有舍不得灑了一地的雞湯,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可有燙着?”
孫冬妍微紅着眼,可憐兮兮的看着地上的狼藉,“湯灑了……”
“沒關系”趙小丫對她安撫一笑,今天周屹天與衛元召相約易香亭,趙小丫正好來瞧瞧帳本,孫冬妍也跟着來看林慧
小丫頭閑不住,看到衆人忙,她也不想甩手看着,這才想幫忙端雞湯去上房,卻沒料到沒有踩穩樓梯,把湯灑了
孫冬妍堅持自己收拾殘局,趙小丫擔心她割傷自己,便帶着杏兒在一旁幫把手
門外的趙雪再三确認,這才認出裏頭的人确實是趙小丫無誤
只是她變了不少,那一身衣裳無太多刺繡花樣,但料子極佳,雖素面朝天,可氣色看來極好,梳的是婦人發髻,上頭只簡單的插了根金釵
看來是富貴又不算富貴,她一時拿不定主意,拉着要離去的劉彩鳳,“娘,你看,那個可是趙小丫?”
劉彩鳳聽到這個名字,身子一僵
趙小丫無聲無息的離開村裏,她也動過找人的念頭,偏偏天大地大她根本無從找起,卻沒料到今日竟會在京城遇上
這死丫頭還真是能耐,竟然跑到了京城來!劉彩鳳瞪着趙小丫,臉陰沉得厲害
趙雪雖好奇趙小丫如今日子如何,但是想到這裏是易香亭,出入的人多,她丢不起臉,所以也沒打算在這個時候找上趙小丫,拉着劉彩鳳,“娘,咱們走吧,改日再來找她”
劉彩鳳卻是扯過被拉住的手,氣沖沖的沖了過去
趙雪心中暗道壞了,連忙跟上去,“娘,這裏不是可以撒野的地方”
“我找我閨女,算什麽撒野”想起這些日子的辛勞,劉彩鳳全都怪到了趙小丫頭上,“這個喪門星,看我今天怎麽收拾她”
劉彩鳳才走到門口就被張豐伸手攔住,他臉上帶着和善的笑意,“失禮了,客官,現在易香亭滿客,請在外稍等”
劉彩鳳眼裏只有趙小丫,不客氣的斥道:“讓開,我是來找人的”
張豐遇多了不講理的來客,也沒當回事,只是繼續和善的說:“不知客官要找那位?小的去替客官通傳一聲”
“我是趙小丫的老娘”劉彩鳳看到趙小丫已經收拾妥當,就要走進內室,心中一急,“趙小丫,你個死丫頭,給老娘站住!”
這一聲大吼,別說趙小丫,整間易香亭上下都聽得清清楚楚
趙小丫的腳步一頓,緩緩的轉過身
劉彩鳳趁着張豐被她一嗓子吼得一愣的當口趁機沖了進去,一個揚手就往趙小丫的臉上打去
趙小丫眼明手快的一閃,劉彩鳳落了個空,怒火中燒,“死丫頭,還敢躲,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她要甩上第二個巴掌時,忽覺眼前一黑,她的臉随即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一陣頭暈目眩,要不是一旁的趙雪扶着,只怕人已跌倒
趙雪吓白了一張臉,她眼睜睜看着周屹天從二樓一躍而下,反手便給劉彩鳳一掌,動作一氣呵成
劉彩鳳滿嘴鮮血,對上周屹天的眼神,整個人一僵,彷佛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嚨,沒了聲音
站在周屹天的身後,趙小丫看到劉彩鳳被打,心中稱不上開心,但痛快卻是肯定的
這狠狠的一巴掌,多少使她多年來受的委屈稍稍得到了舒解
趙雪前幾日只是遠遠瞧着,但還是一眼認出京城談論最熱烈的英勇騎郎将,他日前娶了易香亭的當家,如今出現在易香亭不令人意外
她的心頭一陣悸動,楚楚可憐的微擡起下巴,看着近在眼前,高大強壯,眉宇之間散發着淩厲霸氣的男子,哽咽的開口,“侯爺息怒,娘親并非前來鬧事,而是思女心切此人名喚趙小丫,是我的妹妹,但幾年前她擅自離家,我娘日夜擔憂,如今遇上,所以我娘才……”
她拿着帕子輕壓着自己的眼角,像極了個為妹妹、娘親擔憂的善解人意的好女子
趙小丫原就知道趙雪特別會裝模作樣,幾年不見,功力更長,而且趙雪的目光……
她看向周屹天,這是傾心了?
“娘”趙雪放下拭淚的帕子,“你快跟侯爺解釋清楚,別讓侯爺誤會了”
相較于趙雪一心在周屹天面前表現柔弱,劉彩鳳心中則是被恐懼折磨
她還記得在竹林的黑夜,他不留情的用手杖砸上了她的腳,腳骨都碎了,養了年餘才恢複,如今天氣轉變,受傷的腳板還會隐隐作痛
對這個滿是煞氣的男人,她深懷懼意,聽到趙雪一口一聲侯爺,她幾乎要腿軟了,她可沒忘了當初他逼着自己與趙小丫斷親,如今她是沒立場找上趙小丫的
趙雪看着劉彩鳳不吭聲,暗暗的擰了她的腰,帶着哭腔說:“娘,你怎麽不說話?快跟侯爺說啊!全是誤會,咱們只是關心小丫而已”
劉彩鳳腰間一痛,回過了神
都說皇親貴戚最好臉面,四周人多,或許還有機會一争
一股絕望逼得劉彩鳳只能耍賴的放聲大哭,“我不知道什麽侯爺,我只知道我要我閨女,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閨女竟然丢下爹娘上京城過好日子,不打算認爹娘了我苦啊!怎會生出這個不孝女!”
此時是午膳時分,易香亭的生意正好,劉彩鳳的哀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周遭響起竊竊私語,都暗暗的數落趙小丫
劉彩鳳心中暗喜,哭得更賣力
趙小丫從周屹天的身後站出來,看着哭得傷心的劉彩鳳,“娘難道忘了,在你拿走我賣身為奴的銀兩那一日,我已不再是趙家人”
“就算你賣身為奴,也還是姓趙,你不認我,難道不怕天打雷劈?”
趙小丫一生乖巧聽話,興許以前會遲疑,但如今卻是不想再受委屈,逆來順受,惡心自己
“我相信天道輪回,報應不爽,若我真無良,願遭受天打雷劈那娘呢?娘又得受些什麽?是不得善終,還是死無葬身之地?”
劉彩鳳被趙小丫眼中的恨意一吓,心裏悔得腸子都青了,若早知道周屹天是京城來的侯爺,她就算是死也不會點頭讓趙小丫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