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丹穴派來到一株長的就像牛肉山一樣的超大菌菇面前,這就是太歲。
抽劍,切割,從太歲上割下八塊“肉”,阿秋以他切菜時可以把蘿蔔雕成花的精湛刀工,将八塊肉雕成人形。
在阿秋雕人的時候,其他人在懸圃這塊靈氣充沛的地裏挖了八個坑,将阿秋雕好的人形太歲埋進去,只露出脖子。
此時天已經黑了,阿秋将熬好的清透藥汁一勺勺澆灌地裏的人形太歲,約過了一炷香時間,一根根菌絲從人形太歲削平了的脖子上長出來了,在黑暗中發出透亮的熒光,絲絲縷縷,比頭發絲還要細,就像一根根軟毛,随着北風飛舞。
八個無頭人形太歲都長出了熒光菌絲,軀殼培育成功。
接下來就是砍人頭,整個昆侖派,除了看守九方山門的修士,全都來到懸圃圍觀這一類似女娲造人的神奇技藝,能夠禦劍飛行的,坐在自己的劍上,飛到空中,視野開闊。
不能禦劍的練氣子弟就爬到山上、樹上蹲着,熙熙攘攘,就像凡間趕集似的,懸圃從來就沒有如此熱鬧過。
姜掌門最後一次騎着九個頭的開明獸來了,在阿秋動刀之前,自是一番“顧全大局、舍身殉道”慷慨激昂的演講。
聽得鳳離瞌睡都來了,都是這些陳詞濫調,殉道殉道,有種把自己殉了啊。就像殉情一樣,都是自己去死,男女相約殉情,結果把自己的寵物狗給殺了,狗做錯了什麽?
人家神獸招誰惹誰了!額,濫殺無辜、噴毒水污染壞境的小延除外。
但在這個有絕對實力才有話語權的修真界,鳳離的看法無關緊要。
阿秋命黃鶴将一筐鬼草搬來,要開明獸全都吃掉。
《山海經》記載,鬼草長在牛首山,葉子像葵葉,莖是紅色的,吃了會忘記憂愁,所以俗名叫做忘憂草。不過鬼草真實的藥效沒有那麽厲害,就像某種特殊的蘑菇,吃了之後只是短暫的放松愉快,不覺得疼痛,主要用來止疼。
開明獸有九個腦袋,一共九張嘴,所以很快将一筐鬼草都吃完了。
吃完之後,開明獸的十八只眼睛都出現了明顯的瞳孔微微擴散,眼神迷離,這表示藥效已到。
接下來輪到輪到鳳離出手了,她的劍最快,只見一道紫光閃過,八個人頭依次落下來,每切下一個,阿秋就接住了,往地裏埋着的太歲無頭軀殼頸部的發光菌絲對接,黏合。
每落下一個人頭,蔓離黃鶴和小維就将生肌丹磨成的粉撒在血流如注的傷口,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愈合。
鳳離出劍,阿秋接人頭,其餘人等治療傷口,丹穴派衆人配合默契,這種救死扶傷的場面俨然十分熟悉了。
八個人頭,在一炷香的時間全部移植,只剩下一個頭的開明獸因藥物和失血過多暫時昏迷。
英招急道:“他怎麽了?你們丹穴派到底行不行?”
鳳離收劍,“你站在原地不動,生生受我八劍,換成你你也暈。”
姜掌門緊緊盯着昏迷的開明獸,“英招,丹穴派療傷的本事在修真界是第一的,你要相信他們。”
掌門的面子要給,英招揮着翅膀,将昏迷的老朋友開明獸運到了懸圃靈氣池裏補充靈力,徹夜守護。
親眼目睹了丹穴派神奇的移頭術,昆侖派弟子心滿意足,各自歸去。
土裏埋的八顆人頭閉着眼睛,腦子無數根神經正在和太歲裏的菌絲連接,尚需時間睜眼。
忙了一天,丹穴派也累了,“大病剛愈”的師尊鳳離第一個撐不住,去客房休息,小師妹蔓離和她同塌而眠,敘敘舊,順便保護大師姐。
小維作為鳳離的“坐騎”,當然也要跟回去陪着“主人”,随時聽候召喚。
黃鶴才化形兩年,不懂得如何養護土裏的“新人”,阿秋就趕他回去睡了,獨自一人在懸圃守着土裏的八個人頭,以防出現意外,他能及時解決問題。
天風院。
鳳離和蔓離并排躺在床上,燈火已經熄滅,鳳離在床上烙餅似的翻來覆去。
身邊躺着小師妹,鳳離想着的是小阿秋,她控制不住對阿秋想入非非,不分場合的“發情”,連幻想中的細節都是那麽的真實,覺得自己離走火入魔不遠了,心中十萬火急。
比如現在,鳳離覺得枕邊應該是阿秋,阿秋睡覺時習慣什麽都不穿,他們兩個各自蓋着各自的被子,但是天明醒來的時候,身子總是貼在一處,蓋着同一床被子……
鳳離無奈的嘆氣:我實在太禽獸了,不要幻想的那麽具體好不好!
蔓離突然說道:“大師姐睡不着,我陪你說說話。以前在丹穴山的時候,我們師姐妹經常這樣卧談夜話。”
這可是你先開口的哈,我就不客氣了!鳳離側身,曲肘,用手撐着腦袋問道:“你和莫問現在還睡在一個床上嗎?蓋一床被子嗎?你們在床上都做……雙修的事情嗎?”
沒想到大師姐會如此直接,蔓離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這個……我……我們……”
會,當然會,尤其是在結為道侶的前幾年,後來慢慢就淡了,一直都睡在一起,只是最近兩年開始同床異夢了。
慌亂之中,蔓離反問道:“大師姐為何問我這個問題?”
鳳離最近腦子裏頻頻閃現各種幻覺,腦子亂得快要炸了,她本就是直爽(不要臉)的性格,便顧不得什麽體面、矜持,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困惑:“我經常夢見我睡了自己的坐騎紫龍。”
蔓離毫無意外,但是很配合的“啊”了一句,“還有呢?”
鳳離說道:“剛開始的時候,夢境很模糊,醒來就忘了,但後來,夢境越來越清晰,甚至白天的時候,說着話,做着事,突然就陷入一個夢境,有時候我都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做夢。最近這幾天更要命了,夢境裏紫龍化成的人形開始有了一張清晰的臉。”
“那張臉,和阿秋一模一樣。”
蔓離依然不意外,甚至還很高興:大師姐正在恢複記憶!補心丹開始有效了!
“我沒救了。”鳳離往枕頭上重重一躺,“我吃了好多清心丹都不管用,對阿秋的邪念越來越深,無法自控,我對他應該是動了真心。”
蔓離說道:“大師姐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你以後有什麽困惑,只管和我說,別總是一個人憋在心裏。”現在時機不成熟,還不能捅破真相。
奇怪,說出去之後心裏的确舒服了一些,鳳離問道:“我和阿秋沒有結果的,他是我師弟的徒弟,隔着輩分,只能偷着喜歡,愛而不得,好難受啊。小師妹,這種愛會慢慢變淡嗎?”
蔓離被觸動了心思,湧起一股酸澀,想起了自己和莫問即将反目成仇的夫妻關系,說道:“是的,愛不僅會變淡,還會消失。神仙眷侶無論在凡間還是修真界都是極難得。”
“那就好。”鳳離長舒一口氣,“等師門的事情水落石出,我就再出山吃遍四海八荒,離阿秋遠遠的。愛一個人太煩心了,我才懶得自讨苦吃呢,這兩年我在外頭吃吃喝喝,無憂無慮,不知道多開心。”
鳳離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蔓離卻睡不着了,想着她和莫問從相識到相疑,以及即将面臨的兵戈相見。大師姐說的沒錯,愛的确是煩惱之源啊。如果我不曾喜歡莫問,就不會如此糾結了。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大雪紛飛,神鳥驿站,莫問也沒睡,他在囚籠旁邊打坐,監視籠子裏的白色九尾狐。
九尾狐精通媚術,她能幻化成對手最愛之人的模樣,蠱惑人心。
此時,九尾狐就是蔓離的樣子,她雙手抓着囚籠的欄杆,淚珠兒似墜未墜,楚楚可憐,“問郎,問郎救救我,快放我出去。”
“問郎,你好狠的心!”
莫問不為所動,“你省點力氣吧,明日就到昆侖山了。”
九尾狐恢複了原型,“久聞你當初不顧師門反對,毅然和丹穴派蔓離結為道侶,伉俪情深,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求了你一路,你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莫問心想:你學得了她的皮相,學不了她的風骨。蔓離她……她一輩子都不會彎腰求我,她想要什麽,都是自己動手,何嘗問我的意思。莫問莫問,她才是真正的莫問,什麽都不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