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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裏沒有王子 第 7 章 但願只是經過

謝璃 2025年4月17日

第七章 但願只是經過

夏蘿青自然跳過了熱吻事件不提,她是個懂得記取失誤教訓的人,自那次以後,她不再讓殷橋有機會和自己進行親密的接觸,而殷橋果真不再提起。

「他還是讓你出席和殷家有關的各種聚會?」柳醫師問。

「是。」

「他知道你不喜歡?」

「知道。」

「你覺得他在為難你?」

「……」她無法确定。在那樣的場合裏,有時候一個回眸,便發現他在遠遠望着自己,那眼神悠遠深沉,是她不理解的一種凝望,然後他會若無其事掉頭,繼續和別人談話。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像個被他推進泳池的孩子,得學會泅泳自行上岸,他和夏翰青某部分本質很相同,他們舍得對她袖手旁觀。

「有沒有想過,他是希望你想辦法融入他的生活?畢竟有些東西是教不來的。」

她搖搖頭,輕笑,「他的生活有一部分是我不能也不想涉入的。」所以她不過問他的行程,她對他的晚歸永遠處之泰然,她以為這是最好的方式。

「那麽在夏家人面前呢?他也是這樣對你嗎?」

「不,完全不同,他以另一種樣貌出現。」

殷橋也給了她最好的臺階,該一同出席夏家家宴,他絕不推辭,在夏家人面前,他表現得比身為女兒的夏蘿青還稱職。他游刃有餘在那些酬酷往來間,意興遞飛在高談闊論中,不管對象是誰,精采或是無趣,他總能找得到話題的着力點。他知道該籠絡哪些對夏至善有真正利害牽系的賓客,讓場面熱度保持。但幾次這樣的家宴下來,夏蘿青慢慢明了,那樣的稱職對他而言不過是在家世耳漂目染下早已練就的社交使倆,不足為奇。在交誼的間除中,在沒有人觀察到的隐密瞬間,那才是他真正享受的游戲時刻,游戲的對象是他的妻子。

他不時給予身旁的妻子寵溺的目光,讓最遲鈍的人也能感受到新婚夫妻的琴瑟和鳴。他替她喝下過量的酒,刻意吃下她咬了一半、無法消受的生魚片,替她去唇角的飯粒合進自己嘴裏,随時将她垂落的發絲抿在耳後,他的體貼渾然天成。重點在臺面下的肢體語言。身為合法配偶,他的手可以名正言順放在妻子身上任何一處他想狎弄的部位,例如她的腰眼她的腋下,她的背脊,她的臀部。他技巧高明,在不經意間就能達到目的。他可以輕搭,可以緊握,可以摩舉,有時捏一把有時輕撩,有時擦過,每一種碰觸飽含刻意的成分。夏蘿青無法躲開,無法拒絕,總是在別扭和驚怵中板直身體,緊咬牙根絕不作聲。

最誇張的一次,殷橋将手掌貼在她尾椎部位,當時她鎮定以對吃着飯,面不改色。見她沒反應,他得寸進尺,手掌穿越她的裙頭,潛進她的內褲上端,直接裹住她的臀部,肌膚溫熱的直接貼觸終于讓她炸鍋了,她倏地彈跳起身,一張臉憋得通紅,突兀的動作引起全場關注,她支吾說不出話,殷橋溫柔地拍拍她的背,「快去,打完電話快點回來。」

夏蘿青簡直無法相信這個男人有如此大膽的一面,他以作弄她為至樂,像賴皮使壞的少年看着惡作劇的對象失控,彷佛兩人獨處時無法跨越的界線得到了另類心理補償。

她在回程時聲讨他,「你這是幹什麽?這麽多人不怕人看見?我真搞不懂你,這樣很有趣嗎?」

「沒辦法,誰讓那些人這麽無聊,跟你玩我才有精神。」他笑得樂不可支。

奇怪的是,他對她身體的僭越頂多如此,一旦在無第三者的家中,他們反倒相安無事,只要她無意願,他不會對她做過分的試探。

但他天性裏有幹犯禁忌的冒險因子,她拿他沒轍,總可以避免出糗的機會。那次以後,她再也不出席娘家飯局,和夏家的往來愈形稀有。

這對她的婚姻生活而言并無影響,但夏翰青似乎并不這麽認為。婚後半年,夏翰青難得約她共餐時,她輕描淡寫自己的生活,不想深談。

「以後你想見我不必約我吃飯,我可以去你公司,我最近吃這些大餐吃得有些倒胃口。」她百無聊賴地翻看菜單,只點了一道湯和簡單的前菜。

「下次我做菜請你吃吧。」夏翰青笑。「你喜歡吃什麽?」

「你忙就不用了,我也沒時間。」

「還在生我的氣?」

「怎麽會?你不都是為我好?」她犀利地直視他。婚後,兄妹倆幾乎沒有單獨長談的機會。

「有空到我公司來一趟吧,辦一些手續,爸爸有些股份要登記在你名下。」

「以後這些事電話裏說就行了。」她略顯不耐。

「聽說你最近和殷家走得近?」不理會她的漠然,夏翰青繼續提問。

「那是我該做的不是嗎?」

「你這麽配合殷橋,可見他對你不錯。」他旋轉着手上的酒杯,盯着晃動的酒液,審度的表情。

「他是不難相處,人也大方。」

「是,女人都喜歡他這一點不是嗎?」

「你在擔心什麽?」她聽出他的意有所指。

「我不擔心,我只是提醒你。」

「哥,是你們要我嫁給他的。」

「那就當心點,除非你覺得愛上他不會有損失。」

即使到這眼下,她仍然不了解夏翰青,她忽然對他長年浸淫在生意場鍛鏈出的莫測高深和對場面話的精準拿捏燃起一簇怒火;比起來,殷橋雖偶有富家公子的驕縱和不可捉摸,但多數時候表現出的坦率不拘讓她舒心多了。

「那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她決定喝完湯不再多待一秒。

「我知道你還在不高興,氣消了就回家一趟吧,爸爸想單獨見你。」

她不置可否,食不知味地嚼着前菜裏的肉凍,那原該是美好精髓凝聚的滋味,在她嘴裏已味同嚼蠟。

回想起這一幕,她應該當機立斷離座的,何必在乎禮貌教養她本就不是被當成淑女養大的,她外公只擔心她像她生母淨顧着教她一個不取,從沒鼓勵過她不計代價争取想要的東西。當她還是少女時,就得擔起她舅舅為人子的責任,在家中做盡切粗活,讓她外公在行動不便多年後有尊嚴地離開人世,并未料想到她後來必須投身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裏生活,養尊處優的夏翰青難道以為這些不過像換裝到不同攝影棚裏演戲一樣容易

她郁悶地擡起頭,張望着四處垂挂金碧輝煌的水晶燈和進出的客群,她和他們如此不同卻置身在一處,她傍晚随意套了件舊T恤和破牛仔褲就出門了,沒想到夏翰青竟煞費周章帶她到如此昂貴的餐廳用餐。

她往門口望去,在下一瞬間,瞥見了她不想見到的人,至少不必在這裏見到——她的丈夫殷橋。

「真巧,殷橋也來了。」夏翰青表情自然。

經過一天的忙碌洗禮,仍然不失帥氣的殷橋伴着一名細眉杏眼、走動生姿、一身時粉領套裝的嬌客入座。這座城市不大,她不是沒設想過這種場面,她不需要觀望下去的,她應當若無其事地悄然離去,但她同時發現夏翰青注視着她,不慌不忙,以鷹年般銳利的眼神緊盯着她。他的焦點不在殷橋,而是在妹妹的反應。項刻間,她恍然意會,夏翰青帶她來這裏用餐并非偶然,他要她親眼目睹,以他的本事,他想知道殷橋在哪裏應酬不難。

她遠遠凝視着殷橋有禮地為女伴拉開座椅,面對面愉快地交談,兩人頭并靠着研究菜單,殷橋不知說了什麽逗得女伴笑不可抑,女伴素白的手自然而然搭在他肩上。她面無表情看了半晌,開口對夏翰青道:「這有什麽稀奇的?」

「是沒什麽稀奇,記住就好。」

她垂眼喝完湯,用餐巾拭淨唇角,不以為然道:「他是你好朋友不是嗎?」

「你是我妹妹。」

「哥,你以後別再管我的事。」

餐巾一扔,她直起身,背起背包離座,直行在走道上。

她莫名想起了劉佳恩,想起她那孤注一擲的撒潑行徑,那是受傷的野獸才會做出的行為,愛才會讓人受傷。夏翰青置妹妹于險境,卻又怕她愛上殷橋,到底為的是誰?

她忽然生氣了,非常地生氣,為所有不能坦蕩蕩的一切。

她原本該筆直走出大門,就此裝作萬事太平,一個意念陡生,幾乎沒有猶豫,她直角轉彎,走到殷橋面前,在他詫異的目光下,彎下腰對準他的唇印下一個吻,柔聲道:「我先走了,早點回家。」然後再向他的女伴有禮地欠身,轉身從容離開。

她知道夏翰青目送着她,她無所謂,她再也不奉陪他們的游戲了。

☆☆☆

「你沒想到夏小姐會這麽做吧?」曾胖把高麗菜葉扔進火鍋裏,再從冰箱裏取出兩盒薄切牛肉片和蔥花蒜末,調制沾醬。

殷橋來的次數多了,不知從何時起,兩人從雇用關系走向奇異的朋友關系。殷橋有時說累了便在躺椅上睡上一覺,餓了就叫各種外賣兩人一塊享用,碰上曾胖偶爾恰情小者,他也不挑食就地果腹,原本的禮數一撤除,曾胖這個私人天地就成了殷橋的小行宮。

這天曾胖興起煮起小火鍋,殷橋剛好趕上,兩人就着小茶幾邊吃邊聊。

「是沒想到。我以為就算我向她提出離婚她也只會說知道了。」殷橋自嘲道。

當晚在餐廳不期而遇後,回到家,夏蘿青做了什麽呢?她把迷疊香和薄荷擺上廚房對外的窗臺,摘下幾片嫩葉,烤了幾片風味特殊的餅幹,泡了一壺茉莉綠茶,坐在料理臺邊靜靜喝着茶。見他回來,立刻邀請他一塊享用,她擠出笑意,還開口致歉:「對不起,剛才沒跟你先打聲招呼,我不知道會遇見你,下次不會這樣了。」

她在向他道歉?那張小臉上有隐忍的跡象,她的落落大方明顯有些僵硬,他向她解釋:「那是公司來往的客戶,我們今天談合作的項目。」

她低下頭啜口茶,沉默一會說道:「沒關系的,不用解釋。今天要不是我哥,我直接就走人了,我不想讓他認為我們之間是他想的那樣。」

「哪樣?」

「我拿你沒辦法。」她聳肩,「不過不管是哪樣,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他仔細察看她,他在她眉宇間發現懊悔和自責,以及一抹窘色。對她而言,今晚的舉動應該是打破了她的原則——不該對他顯現出為人妻的反應。

他撫摸她的頭發,「真的一點都不生氣?」

她用力搖頭,眼睛看着盤子上排列成行的方形餅幹,然後撚起一片,用力折碎,再撚起下一片,同樣折碎,連續幾片,直到整個盤子布滿餅幹碎片,他捉住她的手,制止她折碎最後一片,俯下身猝然吻住她。

他以為她會抗拒,出乎意料,她乖順地任由他深吻,他沾染了滿口茉莉花茶香和茶津,清洌的香氣和溫熱的香舌形成特殊的誘引,他忍不住将她從椅子上攬抱起來,欲與她更貼近,她這才伸手阻擋,脫口對他說:「你以後別再吻我了。」

不像抱怨,不似責備,語氣更像是宣告,但她眼裏卻閃爍着惶惑。她轉身将滿盤餅幹碎片倒進垃圾桶,那晚沒再和他交談。

殷橋自此如她所願,不再吻她。

和夏蘿青之間,他不需急切或擔憂,她已經是他的妻子,即使名份上的意義大過實質上的,這個名份替他框住了她,她無法任性消失在他們共居的宅子裏,不像以往所追求的女人,稍有閃失,女人可以搞失蹤、使性子、耍心機,讓他坐立不安,要他立下警言,要他交托出完整的心。夏蘿青不同,她從不向他索求,她安靜又忙碌地幾自生活,她腦袋裏旋轉着一個他進不去的小宇宙,讓他對她保持高度的興趣。

至于他的工作,像靜水流深般進行着。

陳士敏最初的壓抑隐忍,終于妥協于再能幹也對抗不了的殷橋家世。他慢慢娴熟于那些應酬事務,接收了殷橋交付于他的客群人脈,為部門帶來預期外的營收數字。殷橋為自己的用人術驕傲,他在高層會議裏說話漸具分量,他的管理不需事必躬親也能有顯着效果,外人對他的評價有了轉變,游戲人間的富三代也有運籌帷幄的專業能力。

在應酬酒敘中,無論是以前的酒友,或是工作夥伴,或是事業對手,他從他們嘴裏聽到的奉承、屈意小心、拐着彎探口風的情形變多了,灑脫盡興地說渾話的機會少了。他自小在殷家長輩的各種交接見慣這種局面,內心倒也不覺得唏噓傷感,不過是對這類變質的聚會生出不耐煩,開始借口婉拒。

殷父這一房在老太太面前地位更加穩固,殷橋的背脊成了隐形的箭靶,他清楚那些同姓堂手足和異姓表兄弟姊妹如何想方設法取而代之,但他不在乎,從小到大,他沒為這群人擔心過,他父親一直以來這麽告訴他,不需要擔憂不是對手的對象。

心情從容了,舉止就多了分閑适,當別的男人必須汲汲營營于前程而顯得局促緊張時,他的閑适無形中為原有的魅力添彩。

有一段時間,殷橋确實認為他的未來會如同電扶梯一樣向上運轉輸送着,就像出生在殷家是個改變不了的事實,他被賦予了水到渠成的美好人生。雖然有個連親吻都不讓他稱心如意的妻子,他也沒停止這樣想過。

上了軌道的工作使他有較多餘裕對付家裏的妻子了。對付是個缺乏溫柔的辭彙,用在夏蘿青身上卻再正确不過。他那晚在她眼裏看出來了,她為自己的心緒被撩動而不安;他在那個吻裏也感受到了,她為熱戀中的人才會發生的親吻而懊惱,所以她說:「你以後別再吻我了。」

他隐約理解了,那長期在他面前漠不動心的模樣,其實含着半真半假;半真緣于她先有了心儀的對象,半假緣于她外公嚴厲的家訓而培養出來的武裝能力,武裝自己不動心的能力。

深入思量後,他開始提早歸家,讓夏蘿青不得不每天準時為他張羅晚餐。他像個平凡的丈夫,分擔了飯後的洗滌工作,偶爾還幫她晾曬衣物、拖地,将一袋袋分類好的垃圾拎到地下室集中處。

夏蘿青最初是如此訝異,甚至有些受驚。她第一次瞥見他從洗衣槽取出她的貼身衣物欲進行晾曬時,以跑百米之速沖過去推開他搶回衣物,堅不讓他碰觸;她拗不過他執意要洗碗,便站在後方監督,待他洗畢一走開,她立即重洗一次,全然不給他一點情面,制做點心或面包她倒是不拒絕他參予,但做壞了的成品他得負責吃下肚,至于園藝方面她則堅持他只能執行簡單的澆灌工作,其餘需要耐性的修根松土換盆的動作絕不讓步,深怕他粗手粗腳弄死了那些脆弱的根苗.

為了讓她習慣與他長時間相處,偶爾必須回殷家商議要事,他逗留的時間跟着縮短,連飯也不留下吃了。他母親不解地問:「話剛說完,你急什麽呀?」,他不留神失言:「我得回家吃飯,而且今天輪到我拖地。」,兩老驚愕的表情令人難忘,他趕緊解釋:「沒什麽,她一個人做全部家務挺累的,我能幫就幫。」

一陣時日後,夏蘿青見他似乎樂在其中,才徹底卸除防禦心,接受了他經常環繞在周圍的事實,漸漸地恢複了與他輕松如昔的對話。

有一次,他幫着她晾衣物時,似不經意說起:「你知道嗎?其實我早就見過你了,在你高中的時候。」

她驀然停下動作,狐疑地瞥望他。

「我剛從國外回來,到你家拜訪,你正好從大門走出來,背着書包,往外沖得飛快,差點撞上我。我還以為你是丹青的同學,沒有多問翰青。」他描述了一下她制服的顏色樣式,「那是你沒錯吧?」

「也許那是丹青,我和她讀同一所高中,你可能記錯了。」

「丹青一直都留長發,那天我見到的女孩可是齊耳短發,而且,那女孩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笑出聲,「她用手裏的鑰匙往停在院子裏的一部賓利車的車門刮過去。前陣子我突然想起這件事,想了很久,我想,夏家除了你,還有誰會跟自家人過不去?」

她呆望着他。

他果然猜對了,那雙泛着不言可喻的眼神已說出答案。

「所以呢?你想跟我爸告發我?」她擡頭,無畏的眼神。

「所以我想告訴你——」他輕拍她的面頰,「我們倆比你以為的更早就見過面了,那時候你還不認識卓越,你最大的煩惱是怎麽遠離令你不舒坦的一家子。」

「……」她又傻住。

「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他動手晾完最後幾件外衣,面對她,「真可惜那之後就沒再見到你了。」

「有什麽好可惜的?」

「可惜讓你遇見了別人,不然你現在心裏就只有我了。」他不帶輕浮,認真凝視着她。「對吧?你這麽死心眼。」

她一聽,紅暈又一路從面頰燒到粉頸,她一把抓起置衣籃,轉身離開。

他令她芳心大亂了。

原來令她芳心大亂需要的技巧屬于普級的純情派,難怪他之前的撩撥攻略屢遭她白眼。

自此,殷标在她面前完全收斂了縱性輕桃,他們在一起時的相處內容比中學生還清淡。滿溢化茶香或咖啡香的空間裏,他們就只有閑談,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兩人個性的迥異往往讓聊天方向發展成無厘頭的反唇相譏,有時擡杠到不知所以,再相視進笑。他喜歡看她無所顧忌地大笑,也喜歡靜靜看着她赤足四處走動,有時興起便拿起手機,不動聲色拍下她在家中的各種殺那姿态和表情。

周末他不再出門尋樂,主動陪着她逛擁擠的大賣場,觀看她為了一點差價拿着手機在計算,在他面前挑選廉價鞋襪,雀躍地一路試吃促銷食品,還指示他把一箱箱大減價家用品搬上車。殷橋在一旁耐性作陪,一面訝異她和夏家人南轅北轍的生活習性一面感到困惑,他每個月固定彙一筆不小的款項到她戶頭作為家用,她何需像個尋常家庭主婦如此精打細算

逛花市時她表現得歡快許多,只要買到罕見的植裁便足以令她眉開眼笑。算準了時機,在她定睛賞花時,他牽起了她的手,意外地她沒有甩脫,也沒望向他,她若有似無地回握,指尖不時在他掌中輕顫,顯然壓抑不住悸動。

就像殷橋偶爾也壓抑不住被她挑起的欲望。

那一天,當她歪坐在沙發上盯着電視螢幕休憩,一手托着腦袋,身上各處還有揉面團時沾上的面粉屑,兩條光裸的腿并蜷在沙發上,休閑衫寬大的領口因随性的姿态流洩了無心的春光。

殷橋在喝完一瓶冰啤酒後,終于合上筆電,起身坐在她身畔,擋住了她觀看的視線。

「怎麽啦?」她蒙然不解。

他該說什麽我想吻你,我想擁抱你、撫摸你,事實上他完全擁有這樣的權利,他是她的合法丈夫不是嗎 但夏蘿青信的是另外一種合法,有相愛的事實,才能有相對的親密關系。為了讓她安心走進婚姻,他默允了她的想法,從未試圖打破過這條隐形戒律。

他在乎她的看法。

他努力了這段時日,她對他的看法有沒有稍微改觀?

「怎麽啦?」她又問了一遍,這次她眼裏含着關心,或許是他奇異的臉色使然,她覺察出一絲不對勁,她甚至以掌心覆上他的額,試探他的體溫。「好像有點燙,不舒服嗎?」

發燙,是他刻意遏止了體內的原始沖動讓體溫升高了,方才的一點酒精又讓他雙頰略紅,他只好順口搭腔:「好像有一點。」他不再說話,整個人全然向她傾靠過去,下巴擱在她肩上,她撐不住他的沉實體魄,往後一靠,背整個抵在沙發扶手上。

她既不許他吻她,那麽他只好這樣密貼着她。她身上混合着烘培的奶油香和體香,源源不絕向他輸送一股誘引,他幾乎就要伸手撫摩底下柔軟且富彈性的身軀,但她試圖撐扶起他,「殷橋,你不舒服嗎?我扶你起來。」

「別動,讓我靠一下就好。」

她略微僵硬,但近來兩人融洽的關系讓她一時無法拒絕他。他的唇貼觸着她的頸窩,他騰出雙臂環住她的肩,兩人不管誰呼吸了,上身就愈加密合,他以胸肌感觸她酥胸的柔軟,血液在小腹企圖沖撞着,難以撫平。

寧谧又渴望,是他首度在女人身上獲得的嶄新感受。

被攬貼着的夏蘿青應是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呼吸霎時變短促了,肌膚跟着發燙起來,彼此體溫相偕升高。

「你別不說一聲就把我踢下沙發。」他輕聲說。

等待了一會,她在他身下維持不動,他終于決定再度試探她的底線,伸出了手指,輕輕摸索着她的耳根、頸項、鎖骨,反覆摩聾。她繃緊了肢體,依舊不動,于是他探進了她的領口,貼住那片隆起的肌膚,看蓋住那盈掌的圓潤。她毛孔豎立的瞬時反應一秒間傳達到他的掌心,她的呼吸從短促變成不連貫的、缺氧式的間歇性呼吸。

她的不作聲被當作默許,他伸出另一只手,做出同樣的試探,在她胸前施予娴熟的撩逗技巧。掌心裏的彈性和滑膩滿足他長久的想像,怕驚動她的防衛心,他忍耐着不問她此刻的心情,讓她安靜又激越地承受着、感受着、累積着他給予的刺激終于在他的手指轉移目标,朝下越線抵達腿間禁地,溫柔地輕撫時,她倒抽口大氣,斷然板直上身,蜷縮起雙腿,抱着膝蓋臉頰潮紅,眼眸因動情泛着濕潤。

不敢多看他,她丢下一句:「面包烤好了。」一臉羞慚地逃離沙發。

夏蘿青終究推拒了他,不單是羞怯使然,他在她眼底再次看見了惶惑不安。

☆☆☆

「不瞞您說,我對夏小姐在這個婚姻裏的表現沒什麽意見,她又不是身經百戰的玩咖,和夏家沒什麽深厚感情,和殷家單靠您在聯系,基本上沒人把她當一回事。她雖然年輕,可算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又具備抗壓性,我要是她,也不會貿然接受丈夫示好。誰知道能好多久?倒是您這個大舅子,我總覺得不簡單,您想過沒?」曾胖靠在沙發上撫着圓肚,打了個飽嗝。

「他是不簡單,他幫夏至善把這麽大一間公司打理得一幫老臣沒話說,年底大概又要升官了。」殷橋撈着湯底火鍋料,悶悶不樂地吃着。

「不,我指的是夏小姐的失蹤,您怎麽不問問看您大舅子呢?這一個多月來,沒人提起夏小姐,那他呢?他是不是提都不提他妹妹?夏家其他人和夏小姐不親近,不聞不問情有可原,身為親哥哥也這麽疏離,您不覺得奇怪?」

殷橋頓了一頓,擱下筷子,尋思了一會。

夏翰青并無不聞不問,前幾天他難得造訪殷橋的辦公室,說在附近結束飯局順路過來和殷橋聊聊,還頗有興致地到處觀望他部門的規劃陳設,最後問了殷橋:「很久沒見到你和小蘿,周末到家裏吃個飯吧,爸爸想和你們聊聊。」

殷橋敷衍了幾句,沒有正面首肯,夏翰青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沒說什麽就離開了,他當時感覺脊梁滲出了冷汗。

「不會的,他不會明知故問,沒這個必要。」他搖搖頭。

「那麽夏小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離開的?」

他又想了一會,斟酌着哪部分可以如實陳述,哪部分只能模糊帶過。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殷橋看着夏蘿青用盡方法悄悄和自己拉開距離。她巧妙地避免和他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裏,不再出席殷家聚會,這點他暫時可以接受,可她三天兩頭外出,再全身髒兮兮,粉塵落了一頭一臉地歸家,他絕不允許。

為此他第一次致電她的舅舅,不是問安,竟是興師問罪。

「請您別讓小蘿再去工地,那裏危險,我不想上班時還要擔心她的安全。她娘家人要是知道還不知怎麽想我這個做丈夫的。您現在應該不缺人手吧?」

「咦!」對方顯然一頭霧水,「我沒讓她來啊,小蘿說你都同意她到工地打發時間,她做得很起勁,我以為她在家悶得慌——」

「她再悶我也不會同意她到工地,這件事就麻煩您了。」

他不知道她舅舅是如何阻斷了她到工地的念頭的,但她轉而殷勤地往卓越的店裏跑;要獲知這個事實很簡單,廚房冰箱塞了一堆從店裏打包回來的鹵味或肉湯。

見她每天返家後和顏悅色,他先是不當回事過了一周,直到他開車經過住家警衛室前,無意間瞥見她從卓越的重型機車跳下,拿下安全帽,露出愉快的臉容,他忽然覺得卓家面店這個去處也不太妙。

他刻意指示秘書向店裏訂了小吃,前兩天都是其他店員外送,第三天才輪到卓越,他在電梯附近等候,一見卓越現身,親自從對方手裏接過東西,付帳。

卓越一臉驚訝,有禮地向他問候,他颔首回禮,不準備迂回試探,開門見山道:「我太太在你店裏?」他刻意強調前三個字。

卓越大方承認:「是。小蘿最近都來學煮東西。」

他想了想笑道:「我看她在你店裏待了幾年也沒學會什麽拿手菜,想來是你們家傳手藝不輕易外傳,那就請別讓她浪費時間待在那裏了,我若是想吃你們的招牌菜自然會到場光顧,不必要天天在家吃到。」

語畢卓越面色微變,朝殷橋點個頭後轉向電梯門準備離去,電梯門一敞開,卓越按住開關鍵,回頭對他道:「殷先生,你以為她來店裏都是為了我吧?」

「……」殷橋望着他沒出聲。

「殷先生對我們的事了解多少?」

「我見過何伶。」他簡短答覆。

卓越理解地微笑,想了一會道:「我承認有幾年小蘿喜歡過我,她不容易喜歡一個人,這或許和她複雜的家庭背景有關,她不喜歡提,我就不多問。她那樣勤快到我家店裏打工幫忙,剛開始我還真是消受不起,可時間久了我慢慢發現,她真正樂此不疲來店裏的理由與其說是為了我,不如說是我爸媽,或者說是一整家店,那是她理想中的家的概念。她不止說過一次羨慕我,即使我不在,她也甘願待上一整天為我爸媽跑腿,就是不想回她的家,不管是她外公家還是夏家。我爸媽也喜歡她,在那種情況下,趕她走就太不近人情了。當然如果殷先生介意,我可以找借口請她別再來,畢竟她結婚了,但殷先生是不是也該了解一下,她為什麽不想待在家裏?」

殷橋愣怔不已,他們默然互望了片刻,才各自掉頭離去。

他想起他在卓越店裏貿然吻了夏蘿青,她之後不可理喻的激烈反應,他當時不明白她真正介意的不是那個輕率的吻,而是她和卓家人的關系,她介意自己在那家人面前保有的形象可能就此毀了。

卓越并未食言,那天之後,夏蘿青果然不再去店裏,但她像失了歡滿臉落寞,連廚房也無心涉足了。幾天後,她竟答應大學朋友的邀約到南部參加同學會順道度假數日。

殷橋并不擔心,他們倆有的是時間,他不介意給她時間思考,他只是困惑,愛上他是如此令她萬分掙紮的抉擇?她不放心什麽?愛上他的風險?或許她認定他情史上的斑斑劣跡不可靠,但即使男人給予再多承諾,愛又如何沒有風險?

隔了幾天,她回來了。殷橋回到家看見她在流理臺前準備着晚飯,一回頭,乍見他時面有喜色,顯然很高興看見他,但匆匆兩秒,又想起了什麽,喜色消失。

他注意到她面色蒼白,眼下有黯影,像生了病,湊近問她:「你怎麽了?沒睡好?」

她沒否認,「嗯,在朋友家睡不慣,這幾天都失眠了。」

他擡起她下巴觀察兩秒,食指劃過她的腮,輕哼一聲:「那就待在家裏,別再走了。」

她怔望他,他回頭幫着她端盤遞碗,沒再多說什麽。

躺在熟悉的睡床上,夏蘿青的失眠仍沒見好,數天後眼下的黯影頑強地附着未消。

周末上午,十點半了,她的房門仍緊緊合上,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她再倦乏也會起床為殷橋做早餐,至少她會到露臺澆花清掃落葉。

他敲了幾下房門,始終沒聽見她的回應,不放心,回頭找出備用鑰匙開了門,看見她好端端睡在床上。她睡得相當沉,沉得像塊文風不動的石頭,連他開門、走動、坐在她床畔端詳她的臉都不知不覺。

她的卧房簡單如昔,整齊又潔淨,沒什麽礙眼的雜物,因此他輕易發現了她床頭的一排白色小藥丸。他訝異地執起審視,認出那是安眠藥,她竟然需靠藥物助眠?

他撫摸她的臉,有着黑眼圈的臉;她的耳垂,沒有耳洞的耳垂;還有她的唇,她煩惱時習慣咬着思忖的下唇。

她為他神傷了。

殷橋笑了。他決定等着,不疾不徐等着,依照平日的節奏生活,旁觀她因為他的一個凝視、一抹笑意、一句語意暧昧的話而失神,她會向他走來的。

一周後,夏蘿青的确走向他了,以出人意表的方式向他走來。

午夜過後,他在床上翻了個身,在睡眼朦胧中,看見房門被伊呀開啓了。

她面容平靜,眸光如夢,緩步向他的床走來,止步在他床緣,轉個身,以落水之姿倒卧在他的床上。

他全然驚醒,怔愕良久,以為自己作了夢,但橫陳在面前的玉體真實不虛,絕非幻影。她閉着眼,蜷伏在他身邊,準備在此就寝的姿态。

這是什麽情況?她不會是半夜上完洗手間昏頭昏腦中上錯了床吧?但她房內就有洗浴設備,沒有走到外面的必要啊。

他思量了一會,小心抱起她,回到她的卧房,将她安放回床上。

他以為是個意外,沒放在心上,也沒特別想告訴她,但第二天晚上,同樣的時刻,她又出現在他卧房,躺上他的床。

這次他笑了起來,看着她的睡态猶豫良久,這是整人節目才會有的橋段吧?謹慎起見,他還是抱起她,送回她的房間。坦白說,将她完好歸位時的心情,就像是把垂涎許久的蛋糕又放回玻璃櫃的感想是一樣的。

第三次,她再出現的時候,他決定喚醒她。

他搖晃她,與她說話,她堅不睜眼,在不耐幹擾下,她微啓眼睫,睡眼迷蒙,雙唇嚅動說着他聽不明白的話,又合上眼。

「喂,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他數度追問,她勻穩地呼吸,聽而不聞。

有那麽一刻,她費力眨了眨眼,撐開了眼皮,視線似是聚焦了,看着上方的男人,張口幽幽吐露了幾句,他聽清了幾個字:「……是你啊殷橋……別說話……讓我在這裏——」

「這裏危險。」

「就是這裏……」

他停止了催逼,與她面對面躺下。

暈黃的燈照下,她媚眼如絲,小臉浮着作夢似的溫柔表情,無力微張的唇像在做無言的召喚。這不是她平常會有的模樣,想來是藥物的副作用,令她落入深眠,卻驅動了另一個她,另一個不被平日的思考抑制的她。

真有趣,她如果知道自己竟有如此勾人媚态,會是什麽心情?

內心争戰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應允了她的召喚,傾前含住她的唇,她不迎不拒,只若有似無嘆了口氣。他再吻她,她閉上了眼,順服着他的索求,兩手攀扶着他的頸項。

這才是他要的她,不再對他有所保留。他的吻輾轉在她身上游移時,她渾身柔軟得像塊綢緞,沒有一絲抗拒之意;他如願以償撫遍她軀體的每寸肌膚時,她只有無盡的激動和顫抖,沒有退縮;當他激起她強烈的渴求時,他在她耳畔低語:「小蘿,你真心想要嗎?」他不确定她是否聽進去了,但她熱切回吻他,攬緊他的腰身,就像是答覆。

那一晚,她在半夢半醒間釋放了所有被禁锢的熱情,他在她身上嘗到了一波波疊起的激情,汗水淋漓中她伏卧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他目視她,直到歡愉的浪潮在體內止息,歸于平靜,一個疑問襲來——懷裏的夏蘿青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發生的這一切在她靈臺清明時能重來一遍無怨無悔嗎?他忽然不确定起來,但有件事是确定的,他不想破壞兩人間長久建立起來的信任。

他為她拭淨身上的汗液和體液,小心翼翼為她穿回衣物,攔腰抱起她,走回她的卧房,将她輕輕放妥,關上門離開。

翌日,夏蘿青如常做着家務,但不時恍神,表情帶着困惑,偶爾與他對視會不經意臉紅。殷橋确定了,昨晚他的飛來豔福對她而言恐怕只是場春夢,回歸到日常,她一樣和他保持距離。

怕她承受不住,接下來有兩天他原封不動将她送回卧房。再一天,午夜一過,她如他所願來到他的房間,依舊帶着如夢的表情,漫步到他床邊,倚着他入睡。

有了第一次,再次喜獲豔福,殷橋很難克制自己,不單是欲望,還有測試的意念,他再度和她發生了親密行為,她的熱切回應讓他認定那是她打從內心深處想要的,在夢寐中她順從了靈魂的渴求,尋找他,與他結合。

如是者有三次,縱使殷橋翌日總是若無其事,夏蘿青的身體不可能沒有産生異樣變化,即使每次皆從自己的房間蘇醒,也足以導致她對夢與真實的界線産生嚴重的懷疑。終于她傳了一則告知外宿的簡訊便離家了幾天。

殷橋不擔憂,她會回來的,無論走再遠都會回來的,她還能去哪?他并無因此改變作息,不以電話追蹤詢問,就像她只是出門買個東西。

如殷橋所想,五天後夏蘿青回來了。

她消瘦了些,黑眼圈倒是消失了,想來在朋友住處比在家睡得好。

殷橋不過問,如常與她談笑,持續隐蔽兩人親密關系的游戲。是的,他私自将此當成夫妻間的情趣游戲,所以他不介意她的理智在清醒時抗拒他,他等待她自行發現這個事實,這等待無限刺激,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她知曉時的模樣。

不出所料,她歸家那天半夜再次闖入他的卧房,如入無人之境熟悉地倒頭躺下。他托着腦袋好整以暇端詳她,忽然興起了揭穿的念頭。

他盡情撩逗她,為所欲為地與她雲雨,激烈的結合動作幾度令她無措地睜眼,他下意識以掌捂住她雙眼︵後來他才知曉她當時的狀況是視而不見的︶,俯看她無助地低喘呻吟,得到了難以言喻的滿足。最後,他行使了一點小惡趣,在她身上幾個私秘部位留下了鮮明的吻痕,讓她清醒後無法自圓其說的證據。

但這一次殷橋猜錯了,第二天,夏蘿青消失了。兩周後,她傳了個簡訊給他——

「殷橋,對不起,我還是沒辦法喜歡你。」

她沒再回來。

☆☆☆

殷橋本來是猜對的,夏蘿青還能去哪裏?

除了看精神科,她就窩在朋友公寓,不服藥,她的春夢便消失了。春夢消失,雖然恍然若失,起碼生理上所有的不對勁都停止發生了,她可以好好面對自己,再來想想,想想愛上殷橋,她的人生該面對哪些風險?她是否承擔得起那些風險?

出門前着裝完畢,她對好友玉潔道:「過陣子我把家裏衣服整理一下,再送到你店裏,麻煩你幫我處理,都只穿過一次,賣價由你定。」

「你不缺錢了,幹嘛又想賣衣服?」玉潔大為不解。

「以後穿那些衣服的機會不大,我平時穿得簡單,放在衣櫃裏也浪費。」

「那些都是你老公買的吧?你不怕他不高興?」

「他記不得這些事的。」她說完,立刻想起他第一次帶她應酬前,遞給他為她新購的一件昂貴洋裝,以戲谑口吻對她道:「缺錢向我要,別又拿去賣了。」

她的衣櫃挂滿了只穿了一次的新衣,套上防塵套後從此不上身,因為殷橋每一次帶她出門應酬前一定送她一套新衣,她曾經央求他:「拜托別再買了,根本穿不完,你幾時見我沒事穿這些?」殷橋哂答:「你在家怎麽穿我一點不介意,你想光着身子也行,但殷家那些女人眼睛利得很,任何衣服你多穿一次她們都一清二楚,別給人機會制造閑聊話題。」

她無從拒絕,于是那些美麗的衣衫逐漸充斥着她的衣櫃,每一件都是殷橋不當一回事送的,如果她很當一回事的囤積,泛濫的不只是衣裳,還有她揮之不去的殷橋的漫不經心。

「你要去醫生哪裏?」

「嗯,有人取消預約,護士問我願不願意早點去,我晚一點直接到店裏找你。」她穿上鞋準備外出。

「小蘿,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奇怪。」玉潔忽然啓齒,「你只要吃了藥,就會有怪事發生,有沒有可能,其實你的體質不耐受藥性,出現了夢游症狀?」

「夢游?」

「是啊,昨天我店裏一個老客戶跟我聊到的,她本身就有這種症狀,只要吃了藥,經常半夜起來把冰箱裏的東西能吃的全吃了,醒來什麽都忘了。或許你真的夢游了,以為那是夢,我昨天上網查了資料,這種副作用很常見,你之前身上那些瘀痕,是不是該問一下你老公,會不會你們真的——」

「不會的。」她雖震驚,仍斬釘截鐵否認,「他不會不告訴我。」

「……」玉潔面露遲疑,「好吧,就算你認為不可能,你的醫生也該提醒你有這種可能性才對啊,也許你根本不适合吃安眠藥。你看,你在我這裏不吃不就沒事了?」

她止不住惶恐,在捷運上用手機查詢醫藥資料,一列列秒速輸送到螢幕上的相關資訊目不暇給,她匆匆閱讀了幾則醫療報告後放棄了再點開其它條目。

當初為何沒想過查索這方面的資訊呢就算要日感官的作痛和沒來由的倦怠提醒着她,甚至身上最後出現了暧昧的瘀痕她一概盲目地解讀為心理作用一一不,是醫師領地朝這個方向解讀的,她欣然接受了這項令她好過的解讀,因為若是心理作用,醫師可以為她解惑,但倘使真發生了夢游,殷橋為何不露半點口風而且她确實是在自己房裏醒來的。

恍神中,她提早到了醫院,走在長廊裏,迎面而來的熟識護士朝她揮手,她擠不出笑容,腳步匆促中險些颠頤。待她發現走錯了方向她已經置身在陌生的走道上,不知東南西北。往左側門扇上的牌示察看,是醫師辦公室。

她轉回頭,朝來時方向邁步,不意警見了前方廊柱旁的熟悉側影,是她的主治醫師。她欲上前攀談,發現醫師正與站在廊柱後的一名男子談着話,她立時止了步,同時望見了男子的臉,震驚再度席卷而來一一般橋為什麽在這裏他也來看同一個醫師他好端端的何必就醫

但慢着,那笑語間的熱絡,顯示着彼此的熟稔,兩人過近的說話距離,不是一般醫病常見的姿态,醫師綻放的妩媚笑容,這段就診期間她也從沒見識過。殷橋不是來看診的,這裏也不是門診的地方。

夏蘿青低下頭,在其他行人身影的交錯中,快速越過他們,奔跑至下個樓層。

數個畫面猛然從記憶庫中跳脫——婚前和鮟鱇魚先生在餐廳用餐,她越過殷橋,殷橋和一名陌生女子約會,女子低着頭用餐,她無法一覽全貌,只感覺女子氣質獨特。

她在轉角處站住不動,努力回溯那名女子的前額眉宇,和醫師低頭書寫病歷的模樣對照,脫下白袍的她,韻味截然不同但相仿的面部線條,同樣的一副珍珠耳環,提供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答案一一醫師和殷橋是舊識,且是關系匪淺的舊識,而她育向殷橋的舊識傾盡了不可告人的心事,她還能有多囊!

她倚着樓梯扶手,不知僵立多久,腦袋斷電至少有一刻鐘。

顫抖着手拿出手機,她撥出一個號碼,對着另一端的聲音道:「哥,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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