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負義?還是不識好歹?你和你那個糊塗父親真是如出一轍,不愧是血親,罵人的時候一模一樣。連這種分明自己理虧,卻能理直氣壯地可以的架勢都分毫不差。”
鳳枭憋了一肚子氣,之前發不出,現在鳳淩上趕着找罵,她怎麽會錯過?雖然說這時候服了軟,下場會好些,但是要她低頭太難,她這輩子一開始一無所有,不也就只剩下尊嚴,死活都不能丢的。
鳳淩反倒沒多生氣。
她确實是個心機深沉的,看着鳳枭的狼狽相,眼睛裏閃過得意的光。
“随便你怎麽說,最後贏的只有我一個,你啊,出了今天,就不是鳳家二小姐了,看你拿什麽去驕傲。”
鳳枭聽了,發自內心地譏笑。
“我從來就沒有為這個驕傲過,倒是你,最在意身份的不是你嗎?
鳳淩被戳中心思,臉頰一下子扭曲了,很快她恢複過來,這次不再說話,又狠狠地瞪了鳳枭一眼,直接走了。
臨走也留下一句好好關照。
這次的話就很好聽出來了,這關照絕對不是什麽好的關照。
看守聞言便要照做。
鳳枭也不想白白吃苦,就跟他講了一句。“你可想想,我可還是個主子,你真做下什麽,還想讨好吃不是?”
那看守安安分分這麽些年,腦子不笨,聞言就繼續眯着去,權當作沒鳳枭這個人。
次日清晨,鳳枭被從窗子裏照進來的光晃醒。
“怎麽?”她朦朦胧胧感覺有人站在外面看她,人數還不少,心裏不耐,就沒什麽好語氣。
外面人一聲不吭。
她哼了一聲,坐起來,這才看到密密麻麻站滿了侍衛,都是面無表情,裝備齊全。
“我還能越獄不是?”她真是要氣笑了。
領頭的男人行過禮,毫無幽默感地開口:“小姐不要開玩笑。”
“說吧,什麽事情?”
那領頭男人的聲音一點波動都沒有,鳳枭聽得犯困。
“老爺叫我們帶您去聽審。”
鳳枭點了頭,沒起來。
“小姐。”他活活把反問句說成了陳述句。
鳳枭這才站起身來,出了牢門,領頭的男人伸手要把她綁起來,沒人靠上起來,只眼睛都捕捉不到的一瞬,那男人抱住鳳枭,馬上變換姿勢背在背上,就順着後院而去。
跟着的侍衛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
那越獄的侍衛武功不知道如何,輕功确是一等一的好,大概是練就了腳上用的魂技,帶着個不算輕的大姑娘,行進速度也非常的快。
後面的侍衛最開始還能看到烏壓壓一團,到後面已經看不見了。
“泰來。”鳳枭開了口。
那侍衛一聲不吭,腳上動作不變。
“泰來。”鳳枭放大聲音又說了一句,這是真的着了惱了。
侍衛才不情不願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鳳枭看他還肯說人話,也不問他怎麽混進來,只說:“放我下去。”
“不放。”
“你放我下來。”
那侍衛,現在該說是泰來了,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找死是不?
鳳枭看他,自己也氣得牙根癢癢。
“我就這麽走了,你叫我母親怎麽辦?”
“所以你不怕死了是不?”泰來拔高聲音。
鳳枭氣得直敲他頭,泰來不敢躲,疼得眼睛一抽一抽。
“我不走不過是受些苦,死不了得,我要是走了,張氏就不要活了。”
“你又不用太久,幾年時光……”
“就張氏的身子,幾年,一年她都不一定撐得住。”這話說得就誅心了,泰來是頂嘴也不是勸說也不是,不開口鳳枭就還有話講,最後被逼得崩潰,把鳳枭放在後院的丫鬟房間裏。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泰來氣哼哼的,無論是誰冒着危險來救人,結果被救的那個理由充分地找死,心情都不會好。
“你快走,我沒事的。”
泰來見鳳枭實在不肯多說,到底還是走了。
他從來奈何不得這女人,分明年紀不大,主意倒是正得很。
沒多久,就有侍衛來捉人,鳳枭懶得和他們糾纏,就順着他們毫不抵抗地走了。
最後是到了祠堂門口。
鳳夕改氣得不輕,但當着鳳火的面,到底一句話也不能說。
鳳火打量了鳳枭一眼。
“還算聰明。”
這就是不打算再計較下去的意思了。
鳳枭被引進祠堂,她小時候應該是來過,腦海裏隐隐約約有點記憶,不過後來是沒機會進了,沒年祭祖的時候,跟着鳳夕改來的都是鳳淩,她那時候中了毒,整日被欺負,再沒精神去關注祭祖這樣離她太過遙遠的事情。
祠堂裏面古色古香,畢竟是很多年前流傳至今,建築材料都十分貴重,而且布滿磨損的痕跡。
鳳枭被帶到祖先牌位前跪下。
她進來的時候簡單看了一圈,居然很鄭重,一些老得都要掉渣子的旁系中人都顫巍巍地被扶了來。
鳳枭也真是哭笑不得。
她自在下面跪着,上面有鳳雷一字一句地念她的罪行,罪證。
待鳳雷看似公允其實偏袒林氏的态度已經毫不遮掩的一席話說完,四周人都已經竊竊私語很久,整片場地一片嘩然。
多少年沒開過祠堂了。
如今一開便是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嫡女謀殺主母,真是大事件。
鳳火見都讨論得差不多了,叫人肅靜,然後問鳳枭可有話講。
她沒開口。
都是安排好的事情,就不要駁人家面子。
一系列流程飛快地進行下去,只有宣布最終審判的時候,鳳枭擡頭看了一眼高高臺子上居高臨下的鳳夕改和鳳淩。耳邊流過去的是鳳火幹巴巴的聲音。
“除名,并驅逐入鳳家禁地。”
“這,這真是幾十年都沒有的事啊!我們鳳家什麽時候出了要除名的人物!”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這罰的算輕了,謀殺主母還留得一條命在。”
鳳枭跪在地上,耳朵裏不斷傳進周圍人議論的聲音,最開始還能分辨出說得是什麽,到後來已經連成了片,就是無數的人聲在斥責咒罵,好像連鳳枭的存在都不應該,她十幾年前出生的時候就要掐死一般。
這樣才不算有辱門楣。
門楣個屁,這偌大一個鳳家早就連根子一起爛掉了。
鳳枭低着頭,心裏只擔心她這一走,張氏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就算有龍祁在能保她一條命,但張氏的怯弱性子,不知道會讓林氏欺辱成什麽樣子。
鳳火見人們的議論聲漸漸熄了,就攤開手,運起魂力讓自己的聲音響徹整個祠堂。
“即時行刑!”
之後發生的一切都仿佛是荒誕至極的鬧劇,鳳枭的魂力依舊被封着,她被綁起來,幾個侍衛看守着一路走到族譜前。
四周聲勢浩大,人們無比雀躍,好像是參加聚會一般對待這場儀式,眼裏都只有快活。
鳳火站在族譜的前面,鳳枭的對面。
他心裏還是可惜,多好的天賦,如果為鳳家所用不出二十年,又是一個魂尊。就算是那容貌,也和她父母都不大像,漂亮得出奇,眉眼間靈氣十足,上挑的眼尾帶一點點妖媚,送進宮中,亦是一大助力。
可惜了。
大長老想起來就狠狠瞪鳳夕改一眼,這個蠢貨。
然而發完火回來,手下毫不留情地點在族譜上,寫着鳳枭二字的位置被緩慢地燒灼,漸漸只剩下焦黑的一片,和一個空洞。
四周竟突然安靜下來。
“這麽多年第一個啊,被除名的鳳家人。”
不知道是哪個,聽上去就年記一大把的人說道。
恥辱還是什麽別的情感,鳳枭不懂,也顧不上,只擡頭看着鳳火,一字一句,眼睛地噴湧着執着的火焰。
“放我母親走。”
張氏只有離開了這裏才能真正過得好了。
鳳火驚訝地看她一眼,搖了頭。
“這不可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道理,你該懂得。我至多讓……”
“屁!我不懂,這可沒什麽好懂的,還是你這話的意思事我那好父親是雞是狗?”
鳳火從來沒想過會被小輩這樣直接地辱罵,那輕蔑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他立刻勃然大怒。
“好,你很好,看起來氣色也是不錯,既然如此就直接送進去吧!”
“大長老……”
“不要說了,這麽個不知悔改的東西,對她好也不懂得,現在就去。”鳳火吹胡子瞪眼睛,哪個敢不聽,之前鳳夕改還畏畏縮縮叫上一聲,現在也不敢發話了。
侍衛很快鉗制住鳳枭就要出去,四周人這次并不跟随了。
鳳枭臨出門前,看到鳳夕改的眼睛裏居然有一點點傷感。
“你……以後可以找我。”他說完拂袖就要走,不着痕跡地在鳳枭的手裏塞了個東西。
鳳枭心裏納悶,這人不是一向盼着她去死嗎,什麽時候又肯認自己這個女兒了?別說是她要死了他反倒升起憐憫之心,好笑不好笑。
鳳枭實在不知道他如何想,她最後也只吐出一句話。
“對張氏好些。”
如果鳳夕改真的拿她做女兒,這可能是鳳枭唯一一句真心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