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外室,嚴笙從新檢視房裏的擺設,突然在圓桌底下看見了什麽東西,方浣露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個黃色的平安符,她知道嚴笙對那平安符有疑慮,她便不動聲色的彎身拾起那個平安符。
這時,嚴笙看出阿修欲言又止,似有話要私下說,剛好問問他平安符的事。
他們一道到外面的花園裏說話,阿修小聲說道:“侯爺,是這樣的,小的剛剛才想到,昨天曾聽到二少爺說,他查到了些什麽想在今天告訴您。其實最近二少爺找上探子幫忙調查一件事,神神秘秘的,小的也不清楚是在查什麽事。”
嚴笙和方浣露聽了都瞬間想到,嚴律肯定查出了跟真兇有關的事,大概被真兇發現才被滅口,真兇本來就有意嫁禍二房,讓嚴律當替死鬼正好,也可盡快讓這案子結案,才不會查到自己身上。
阿修又說下去了,“還有,那信上雖是二少爺的字跡,但比起少爺平常寫的字跡潦草,小的總覺得古怪,二少爺不論什麽時候對字跡都很要求,一定會寫得很工整。”
聞言,嚴笙猜測嚴律許是受人脅迫才寫了遺書,他問道:“你家主子會武?”
阿齊有查到嚴律有功夫,就不知程度如何。
“是會武,用來防身沒問題的。”
“那麽昨天晚上,這房裏可有傳出什麽打鬥的聲音?”
阿修搖頭,含淚道:“小的不知道,當時小的已經下去休息了,但晚上有守衛巡房,或許守衛知道……早知如此,昨晚小的就在房門前守夜,別看二少爺傲氣重,對我們這幾個從小服侍他的下人一直都很體恤,不愛我們守夜,都會将我們遣走……”
嚴笙從方浣露手裏接過平安符,又問:“這個平安符掉在桌子底下,會是你家主子的嗎?”
阿修拿起平安符一看,篤定的道:“不,這不是二少爺的,他沒有戴平安符的習慣。”說到一半,他狐疑的道:“怪了,二少爺向來愛幹淨,每天都會讓下人打掃房間,昨晚小的離開前,并沒有看到桌下有這個平安符……”
答案很明顯了,掉下平安符的人,就是殺了嚴律,并将他僞裝成畏罪自盡的人。
嚴笙和方浣露對看了眼後,他随即問道:“那這個平安符是從哪求來的,府裏誰會有?”
阿修回道:“這是廣靈寺的平安符,大太太常常去求,前陣子給府裏十幾名老資格的老仆人送禮,就順便送了這平安符。”
嚴笙思忖了下,落下結論,“嚴律會武,現場卻沒有打鬥痕跡,極有可能兇手是嚴律認識的人,而且肯定是個比嚴律還高大,或者差不多身形的男人,他可能有武功還有武器,才能在第一時間內制伏嚴律,逼迫嚴律寫下遺書,最後還将嚴律吊上去。兇手還可能就是這平安符的主人,從送禮的那些老仆人去查,肯定能查出什麽。”
“侯爺能為二少爺洗清冤屈嗎?二少爺被害死,再被冠個畏罪自盡的罪名實在太可憐了……”阿修忍不住落淚。
嚴笙警告他道:“這些事我會查明,在那之前你都不要聲張,也不要私自去查,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好保住你這條命,知道嗎?”
“是,小的明白。”阿修吓得點失道。
之後,嚴笙和方浣露離開花園,朝門口走去,阿齊等一行護衛則跟了上來。
嚴笙招了阿齊過來,将平安符遞給他,交代他找出府裏有哪個老仆人掉了這平安符,還有問問巡邏的守衛,昨晚是否有聽到什麽動靜。
接着,他想了想又道:“還有,晚點請江大夫驗屍,仵作大概驗不出嚴律有中毒,那個人使的毒都不是一般的毒物。”
江大夫是康王派來協助他險屍,以及辨認毒物的高手,為不惹人懷疑,一直以護衛的身份住在他的院落裏,此外,康王還加派一些收下來供他使喚,實在幫了大忙。
“是!”阿齊應聲,就領着幾個人去辦事了。
方浣露聽得咋舌,原來嚴律是先中毒再被吊上去的,這确定是他殺了吧,接着她問道:“找出弄丢平安符的老仆人,他就是殺了嚴律的兇手嗎?”
嚴笙回道:“難說,像這種普通的平安符,任何人都能到廟裏求,這個兇手還必須會武,還得擅用毒物,總之,只要能找到這平安符的主人,就有機會捉到兇手。”
“真希望能盡早破案,已經有兩個人死了,我真怕你會……”方浣露聲音感到很害怕,畢竟真兇的最終目标是他。
嚴笙敲了她的腦袋一記,半眯着眼道:“別咒我,我會好好的。”
方浣露知道他是在安慰她,點了頭,“嗯!”他會好好的,一定。
他們一行人在踏出嚴律的院落後,就見前方來了周氏和陸總管,他們兩人都是接到嚴律死去的消息才過來的,後方還跟着一名仵作。
周氏看到嚴笙走了出來,難掩悲傷的含淚道:“笙兒,律兒他真的死了嗎?我真不敢相信,你二堂弟昨天明明還好好的,怎麽會……”
嚴笙安撫她道:“娘,這事我會調查清楚的,先別驚動了老太君。”
“這我知道。”周氏指了揩眼角的淚,“對了,遺書上怎麽說?”
嚴笙感到狐疑,“娘怎會知道二堂弟是自盡的,還留下遺書?”阿修說過了,傳話的人不知道嚴律是自盡的,她應該只知道嚴律死亡一事而已。
周氏眼角又冒出淚來,“二房這陣子發生了很多事,律兒又突然死了,我才會想說他可能是心情郁悶,一時想不開自盡,原來他真的是自盡的……”她突然低泣起來,雖然和二房不和,但看起來對嚴律富有感情。
嚴笙沒有多說什麽,這時,陸總管向前一步朝他禀報。
“侯爺,我帶來了仵作,先去驗屍了,晚點再向您回報。”
“我想去見見律兒最後一面……二老爺和二太太一定很傷心,我得去安慰他們。”周氏嘆着氣,宛若随着嚴律的死,和二房的不和也全都消弭無蹤了。
接着,周氏和陸總管,以及幾個下人踏進院落,方浣露發現嚴笙望着他們的身影,好奇的問道:“怎麽了?”
是他想太多了嗎?嚴笙淡淡朝她道:“我去聽聽仵作怎麽說,你先回去吧。”
嚴律的命案最終以畏罪自殺結案。
那封親手寫的遺書是最有力的證據,嚴律承認了他所有罪行,他因嫉妒嚴笙而想謀害他好奪取爵位,鑄成大錯才恍然醒悟,留下遺書自盡。
當然,這事還是有疑點存在,再怎麽說,嚴律去買兇時刻意報上自己的大名,實在不合理,但由于他在造書上的自白,也只能暫且當作是他買兇殺人。
嚴老太君聽聞此事後就昏厥了,病了好幾天。
至于嚴律的後事當然是悄悄辦的,對外一律宣稱他在睡夢中猝死,除了府裏的下人有一部分是知道內情的,其它不知情的也能推測出嚴律一死就結案,有可能是畏罪自盡,但沒人敢亂說話,都閉緊嘴巴。
嚴二少爺殺人又畏罪自盡可是天大的醜聞,若是傳出去恐怕會被發賣。
随着嚴律的死,二房的人既悲傷又羞愧,幾乎都快活不下去了,完全沒有臉面對嚴老太君和嚴笙,二太太至今仍不敢相信兒子會為侯爺之位不擇手段幹盡壞事,她私下找上嚴笙,說她兒子是被陷害的,苦苦哀求他幫她查明真相,還是二老爺把人拖回去的。
嚴笙當然知道嚴律是被害死的,只是,在沒有證據之前,他無法說出來,也不宜洩漏消息省得打草驚蛇,只能先假裝結案,等待兇手再次行動。
兇手是不會放棄殺他的,先讓兇手以為這案子結案了,不會被戳破身份,他放下心後才會繼續尋找殺自己的機會,自己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真兇很快便會現身。
辦完嚴律的後事,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侯府裏除了誦經聲外就是一片沉寂,周氏時常會和三太太一起去安慰二太太,陪她一起誦經,為死去的嚴律祈福。
方浣露覺得苦悶,她不敢随意嘻笑,也知道嚴笙只是假裝結案,這案子實際上并沒有結束,潛藏在背後的真兇一定會再度出手,令她過得戰戰兢兢。
負責煮食的她更是要小心翼翼,爐竈由她和翠玉看着,絕不能離開視線,廚房門□也有護衛守着,不讓其它人進來,方浣露有時覺得自己就像在打仗似的。
這天,她如平常般在煮晚膳,門外傳來護衛的禀報——
“夫人,大太太來找您。”
方浣露放下手上的勺子,交代翠玉道:“這火你幫我看着,我去看看婆婆找我有什麽事。”
“夫人,您盡管去,我不會離開廚房一步的。”翠玉慎重其事的道。
方浣露是信得過翠玉的,因此大概跟她說了有人想害嚴笙,幕後真兇并不是嚴律的事,讓翠玉嚴陣以待,配合她做事。
方浣聽她這麽說,這才放心離開,走到檐廊,對着周氏親熱的道:“娘,你怎麽跑來了,現在天氣都變冷了,你差個人來,我去找您就好了。”
周氏和藹可親道:“沒關系,我待着也是待着,出來走走活絡筋骨也好。你在忙着做飯嗎?每天自己煮不累嗎?還是問了下人才知道要來廚房找你。”
“怎麽會累,夫君他很愛吃我做的菜,每餐都要吃到才行,別人煮的他都吃不慣,很傷腦筋呢……”方浣露嬌羞的說,雖說事實上是為了以防有心人在食物裏下毒,她才每天親自煮三餐,但嚴笙偏愛吃她做的菜也是真的。
“說這種話你還真不害臊!”周氏取笑道,然後望了望四周,疑惑問道:“不過,這案子不是結了,怎麽院子裏的護衛還那麽多,連煮個飯都有護衛守着?”
方浣露自有一番說詞,“這些人都是康王派來的人手,現在案子結了,又不能放任着他們沒事做,夫君便讓他們四處巡邏,或是跟着我。”
“原來如此。”周氏點了頭,一副想到正事的道:“對了,我來這一趟,是要拿東西給你的。”她朝身邊的玉嬷嬷道:“玉娘,快拿給浣露。”
“是……”玉娘娘不知顧慮什麽,慢了一下才将手上的提籃遞給方浣露。
方浣露掀起提籃上的布一看,是藥包,“娘,這是吃什麽的?炖雞湯的嗎?”
周氏朝她一笑,“這是生子湯。”
“生子湯?”方浣露臉紅了,“為、為什麽,娘會、會給我這個?”她結巴起來。
周氏緩緩收起笑,正色的道:“你也知道,自從律兒出事後,府裏的氣氛一直都死氣沉沉,老太君的病也一直好不完全,大夫說她這是心病,唯有讓老太君真正放下哀傷,她的病才會好。我想了又想,老太君想抱曾孫很久了,若你能懷上孩子,老太君心情一定會變好。據說這生子湯的配方很有用,用過的人都生兒子,我才拿來的。”
“是嗎?這麽好用啊!”方浣露在現代也聽過爸媽提過什麽生子秘方,而且還包生兒子,真有那麽厲害嗎?
周氏叮咛道:“浣露,記住,喝完這藥,在半個時辰內行房是最有用的,最好連續喝個幾天更能見效。”
“欸……”方浣露聽到這番話,臉都紅了,低低應了一聲。
周氏笑道:“有什麽好害羞的,快懷上孩子,好讓老太君開心一下,府裏氣氛也會好一點,而且,笙兒一定會開心要當爹的,我也能當祖母了。”
方浣露還能說什麽呢,只能害羞的回道:“是,我會努力的。”
閑聊了幾句後,方浣露怕婆婆着涼,連忙要她快點回去,本來她還要送她回去的,婆婆說不用,她便目送她們走了一段路,然後低頭看起提籃裏的藥包。
若她能生個跟嚴笙一樣漂亮可愛的孩子該有多好,她才不管是不是生兒子,生個貼心的女兒也是很好……方浣露傻笑了好一會兒後才踏進廚房裏。
廚房的對端有個長廊,遠遠地,周氏和玉嬷嬷伫立在那兒,看着方浣露進了廚房。
“大太太……”玉嬷嬷似在害怕什麽。
周氏朝她端起一貫親切的笑,道:“放心,那帖藥真的很有用,我們走吧。”
嚴笙尋着平安符的線索去查,大有斬獲,那十幾個拿到平安符的老仆人,只有一個人的平安符掉了,那個人竟是陸總管陸深。
有人看到陸總管在嚴律死去的隔天,在走廊上着急的找東西,一問才知是弄丢了平安符,當然,府裏也有其它上廣靈寺求平安符的下人弄丢平安符,但時間是在更久之前,最有嫌疑的人就只有陸總管。
更恰好的是,嚴笙從嘯虎幫裏得到情報,有個和假嚴律接觸過的人觀察到,那個人是個左撇子,而陸總管就是個左撇子,也就是說,殺害嚴律以及冒用他的名字買兇殺人的,極有可能就是陸總管。
這消息震撼了方浣露,她和陸總管并不熟,印象中,陸總管長得高高瘦瘦,話不多,給人的存在感不強,但辦事能力很強,不管是婆婆還是嚴老太君都很倚仗他,真難想像這麽優秀的人會犯罪。
當然光查到這些還不夠,嚴笙還有事待查證,核實了才能将陸總管定罪,所以這陣子他很忙,都以巡視封地或進宮的名義出門查案,常忙到沒空回來吃晚膳,或者等方浣露睡着了才回來。
方浣露今天也煮好晚膳等着他回來,只是過了晚膳時間他都沒出現,她便将飯菜撤下了。現在桌上只放着一碗剛煮好的藥,那是婆婆給她的生子湯,那天她本來就想煮來喝,剛好當晚月事來了,今天月事終于結束可以喝了,只是,她想到喝完後要主動向他求歡,她的臉就先燒起來了,該怎麽開口才好呢?
就在這時,嚴笙回來了,方浣露緊張兮兮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忙着替他脫下身上的氅衣并拿去挂起,她覺得自己無法面對他。
不對,她幹麽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啊!
她要有破釜沉舟的氣勢才行,有氣勢今晚才能成事!
方浣露很有鬥志的握緊雙拳,望向嚴笙。
“你沒事吧?”嚴笙看看她,總覺得她跟平常不太一樣,全身散發着積極的光芒,好像要豁出去撲倒他似的……撲倒?別說笑了!
“沒事,我很好呀。”方浣露朝他呵呵幹笑,想着該怎麽開口,不然,先要他去洗個澡吧,她再喝湯藥,等他回來再……
“我已經可以确定,這一連串事件的犯人就是陸總管了。”嚴笙坐在椅上,先為自己倒一杯茶,喝了一口才說道。
“真的嗎?都找到證據了?”方浣露完全忘了她想說的話,趕緊坐下來聽,最近嚴笙回來她都已經睡了,她都無法問他案子查得如何。
嚴笙緩緩說道:“這幾天陸陸續續的查,終于查到所有證據了,首先是嚴律死的當晚,巡房的守衛們說沒發現嚴律的房裏有什麽動靜,不過有一兩刻鐘的時間,陸總管差人為巡房的守衛們準備宵夜,很明顯他正是借此故意引開守衛,進屋殺人。”
方浣露點了頭,期待的問下去,“還有呢?”
“劉聰是他殺的沒錯,看守劉聰的護院說,在劉聰死前,并沒有人去見過劉聰,只有送飯的下人接近過他,我便從這條線去查,查到其中有個人只送了一餐就離開侯府,我覺得有異,循線找到那個人,那人坦誠說陸總管有要他傳字條,我想那字條裏大概藏了毒,要劉聰吞藥自盡,而那毒要經過一段時間才會發作,好營造出被二老爺逼得猝死的假相。”
“原來劉聰是這麽死的。”方浣露驚嘆的道。
嚴笙眯起長眸又道:“我也證實是陸總管唆使劉聰在梅酒裏下毒毒害我不成,才嫁禍二老爺的,劉聰失蹤的女兒我也找到了,她說她突然被一群不認識的人捉住,好不容易才逃脫,她描述其中幾人的容貌,正是陸總管手下的人,可以合理推測出陸總管先捉了劉聰的女兒脅迫他下毒,失敗後要他指證二老爺,最後再讓他自盡。
此外,偷走二房的錢以及藏毒的丫鬟也捉到了,她宣稱是受到陸總管的利誘才這麽做,最後怕被殺才逃走。”
“都查到那麽多人證,諒陸總管也無法狡辯了!”方浣露真希望能快點将這個壞人捉起來。
“還有,陸總管也是自小就對我下毒的人。”嚴笙見方浣露看過來,他慢條斯理的說下去,“陸總管這人的身份很特殊,說是曾救過老太爺一命,在二十年前被帶回來的,很受老太爺重用,府裏的人事冊子裏寫着他身世清白,我才會忽略他,可在他弄丢平安符後,我重新調查他這個人,近日才查到他曾是某個門派的弟子,那個門派以使毒聞名,也難怪他用在我、嚴律、劉聰身上的都是罕見毒藥,定是他對我下毒的。”
“為什麽他要做出這些可怕的事?”方浣露不解問道。
嚴笙回道:“還不清楚他犯案的動機,确定的是,嚴律一定查到了什麽秘密,才會被陸總管滅口。這些事你都要保密,待我查清楚嚴律私下在查的事,弄清楚總管對我下毒的手法、有沒有共犯協助他再揭發。”
方浣露慎重的點頭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