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風涼了,他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頭,改摟住她的肩膀,“還有我爸,他或許會反對,但從小我比較獨立,讀寄宿學校,大學期間中斷學業去服兵役,之後沒有按照他的期望去當律師,而是當了檢察官,人生中的重大決定都是我自己做,結婚這件事也一樣,所以你別有壓力。”他努力不讓她不安。
麗朵鼓鼓面頰,“沒壓力才怪,你都沒告訴我你爸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師耶。”
剛剛進他家,穿過門廳的時候有一面照片牆,她随便瞄了兩眼,上邊是他老爸和一些平日只有在電視或報紙上才能看到的大人物合影。
“那又怎樣,那是他的事業,和我們的事沒關系。”何晁仁笑着道。
雨朵勾唇,這男人還真是讓她想不愛都沒辦法,她嘆氣,“好吧,不過,會不會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某天一輛豪華轎車停在我面前,跳下來兩個穿黑衣服的人說,江小姐,有住何老先生請你去喝杯——”
唇角被偷一個吻,雨朵頓住,擡頭對上他含笑寵溺的目光,她心暖了,笑呵呵靠在他肩頭道:“其實你老爸反對很正常,畢竟兒子這麽優秀,又是前途無量的檢察官,希望你找更好的女孩談婚論嫁是理所當然的。”
“你就很好。”他不喜歡她妄自菲薄。
她仰頭着着他笑,“我知道,所以我才有勇氣站在你身旁,接受幾個最愛你的人的檢閱。”
他微笑,握住她的手,從口袋取出一枚戒指,戴在她左手無名指上。
雨朵愣住,瞪着指尖熠熠生輝的戒指,久久回不了神。
“這是我母親的婚戒,她在走之前留給我,要我送給她未來的兒媳婦。”他摟着她,一同看着她指尖的戒指低聲道。
麗朵感動,輕輕咬牙,婆婆啊,雖然她沒見過,但是能感覺到婆婆對何晁仁的愛,就像這枚戒指一樣,即使在暗淡的夜色下,也閃閃發光。
她看他一眼,放開他的大手,雙手合十小聲道:“謝謝婆婆,我會好好珍惜。”珍惜眼前這個男人,不會讓他失望,會努力做好他的妻子,讓他成為最幸福的男人。
明月下,他将她的頭擡起來,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從淺淺的吮吻到彼此舌尖的纏綿,他抱起雨朵,讓她整個人貼在自己身上,換她低頭,他昂首,她憐惜的輕舔他的唇瓣,一下一下,打心眼裏心疼他、愛他。
他伸手按下她的脖頸,幾盡吞噬的會住她的唇瓣,他深愛着這個女人,打心眼裏愛着……
若不是路邊有車經過,車燈照亮兩人,或許膠着的唇瓣不會那麽快分開。
兩個人都微喘,雨朵紅着臉,笑着埋首在他肩胛,他摟住她笑,一向自诩自制力強的他想不到也有情難自禁的時候,幾乎想在這裏要了她。
平複了心情,他摟着她往停車的地方走。
麗朵重拾剛才的話題,“其實,我覺得你繼母人不錯,很平易近人,讓人有一種親切感。”
他點點頭,“所以我早就接納了她,不管以前她和我爸到底是怎麽回辜,畢竟這二十年她是個稱職的母親。”
“二十年了。”
“你和晁俪同歲,她進家門的那年,晁俪也剛剛五歲。”
雨朵驚訝,“看不出來,她保養得很好,我還以為她只有三十多歲呢。”
“你們女人的年齡不是一向是個謎?”
麗朵笑,笑過又好奇,“那她沒有和你父親生自己的孩子嗎?”
他搖頭,“沒有,可能是顧及我和晁俪的感受,你也看到了,晁俪那丫頭到現在還是完全敵對的态度,也虧得顧姨包容。”
“其實你小妹很幸福。”有個寵她的老爸、疼她的大哥,還有包容她的繼母。
“是,那丫頭被慣壞了,不懂事。”相比之下,雨朵的懂事更叫他心疼,他寧願她像小妹,嬌氣一點,有什麽不開心都說出來,讓他多寵她一點。
咕嚕……一聲異響打斷溫情時刻。
兩人頓住腳步,麗朵的臉慢慢變紅,手不由自主按住胃。
他反應慢了兩秒,“沒吃飽?”
“不是啦。”咕嚕……又一聲。
他低聲笑。
“讨厭啦,不要笑,好丢臉!”她尴尬的轉身跑,剛剛那種氣氛,她光顧着笑臉迎人不露怯,哪顧得上吃東西啦,猛地被他一把拉回來,雙腳一輕,整個人被他抱起來。
“其實我也沒吃飽,帶你去吃好吃的……”
她害羞,雙手摟住他脖子道:“聽到了哦,是你沒吃飽……”
“是,是我沒吃飽,呵呵……”
幸福呢,平淡又溫馨,一句有我,一碗午夜溫暖味蕾的宵夜,一起牽手回家,沒有鮮花的求婚也浪漫甜蜜,沒有山盟海誓的承諾也動人心靡……這樣的幸福,卻因為一個人的造訪,開始走向悲傷的變調。
“您好阿婆,請問您知道太陽雨育幼院怎麽走嗎?”
顧裴蓉拿着何晁仁給的地址在這附近轉了幾圈沒找到,遠遠看到一個頭戴鬥笠,背着菜簍牽着小孩的阿婆,停車打開車窗問路。
雨朵回頭看向車裏的人不由得愣住,“伯母?”
顧裴蓉擡頭看到鬥笠下清純的臉也訝異,“江小姐?!抱、抱歉,我還以為是——”
麗朵笑了,手忙腳亂摘下鬥笠,“我拍曬,随手抓了院長媽媽的帽子戴上,對了,伯母,您怎麽會來這裏?”
顧裴蓉看着她紅撲撲的臉笑,“上次聽你說在育幼院幫忙,閑着沒事,過來看着有什麽可以幫忙你的,沒事先跟你打招呼就問晁仁要了地址直接過來,不會給你造成困擾吧。”
麗朵搖頭,“不會,怎麽會。”
顧裴蓉看一眼她身邊戴着小帽子,睜着大眼看自己的小丫頭笑,“這位是?”
雨朵笑,蹲下身抱起丫丫道:“丫丫,叫——”她說着一頓,該叫什麽?奶奶?好像叫老了,阿姨?好像也不對。
顧裴蓉笑着下車,從她懷裏抱過胖嘟嘟的小丫頭,“叫奶奶吧,若是我有女兒結婚早,孩子也應該有丫丫這麽大了。”
雨朵看她穿着高級套裝到育幼院,一點也不遲疑的抱着丫丫,心中溫暖。
領了人回院,她放下菜簍搬椅子出來,“您先坐,我去幫您倒杯茶。”
顧裴蓉拉住她,“不用客氣,看你汗流浃背的,不用管我,先去擦把臉涼快涼快。”
十一月的天雖說漸冷,可她大中午牽着孩子、背着菜走一趟,着實夠累的。
雨朵點了頭,“那您等我一下。”
去擦了臉,上樓看院長媽媽還睡得香,牽了兩個看家的小家夥下樓,讓三個孩子去院子裏玩,泡好兩杯茶,她端出來放在小茶幾上。
“沒什麽好茶,這是夏天院長媽媽自己曬的茉莉,您嘗嘗。”
玻璃茶杯裏曬幹的小小茉莉花一點點舒展,顧裴蓉擡眼看着眼前的女孩,目光不自覺再溫柔幾分道:“我想我知道晁仁為什麽會那麽喜歡你了。”
雨朵望向她。
顧裴蓉笑,“或許晁仁跟你說過我跟他爸爸的事,當年我進門,晁仁和晁俪的媽媽去世不到半年,我知道兩個小家夥不喜歡我,但那時我丈夫天天在外邊忙事業無暇顧家,孩子們需要人照顧,尤其晁俪才五歲,晁仁這個哥哥多懂事,雖然心裏不喜歡我,但是每次晁俪向我發脾氣或者故意做些事想惹我生氣,他就跑過來跟我道歉。
“從小他就是個懂事有擔當的孩子,我一直在猜他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晁俪那種太嬌氣的他肯定不喜歡,呵呵,有一個妹姝就夠了,今天看到你,我想懂他為什麽那麽喜歡江小姐你了,堅強又不失溫柔,如今像你這種能吃苦有擔當,心地善良可愛的女孩,真不多見。”
麗朵被誇得臉紅,“伯母過獎了,我沒那麽好。”
顧裴蓉也适時打住,“好不好我們說了不算,晁仁喜歡才最重要。”她打量着院子,左右只有雨朵一個大人,“不是說還有院長媽媽,就你一個大人嗎?”
“院長媽媽在樓上午睡,平時會有義工來幫忙,幾個大點的孩子去上學了,放學也會幫我。”
“會很累吧?”一個人又要照顧大的,又要照顧小的。
麗朵搖頭,“有很多人幫我,沒那麽累。”院長媽媽雖然有時糊塗,但大部分時間還算清醒,有義工王阿姨不時過來幫忙,還有何晁仁,她真的一點也不覺得累。
顧裴蓉許諾道:“以後我有空會過來幫你。”
雨朵驚訝的擺手,“不用,真的不用,沒那麽多事。”
“沒關系,我喜歡小孩,晁仁、晁俪都大了,我閑在家也沒事。”
麗朵微笑。
又坐了一會,顧裴蓉道:“這育幼院從以前就在這嗎?你從小就在這裏長大?”
麗朵搖頭,“小時候在花蓮,這裏以前是院長媽媽一個親戚的屋子,後來親戚移民去了國外,将房子轉贈給院長,我們才搬來這裏。”
“花蓮?哪裏?”
見她關切的追問,麗朵有些奇怪,但還是說出地址,看顧裴蓉臉色一下子有些白,她小心翼冀問:“怎麽了,伯母?”她說錯什麽了嗎?
“沒、沒什麽。”顧裴蓉搖頭笑答,擡頭着着她,“江小姐上次說是五歲被送去育幼院,那你,還記得被送去育幼院之前的事嗎?有沒有關于家人的記憶?”
雨朵抿笑搖頭,“那時候太小了,過了這麽久都忘得差不多了。”
“那還記得些什麽?”
麗朵皺眉,狐疑的看向她。
顧裴蓉尴尬,“哦,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畢竟晁仁說要娶你,我這個做婆婆的——”
麗朵笑着搖頭,“沒關系,但是我記得的很少,唯一記得比較清楚的,是當時媽媽放我去育幼院門口時,說過會回來接我。”
顧裴蓉凝眉看着她,“她,真的有這樣說過?”
雨朵搔搔劉海笑,“其實我也記得不太清楚,但院長媽媽說當時我死活不進院裏,哭喊着說媽媽會回來接我,再加上我當時穿的衣服很新,而且質地什麽的看起來不住普通人家的孩子,所以院長也以為我不是被遺棄,而是走丢的,于是報了案,也陪着我在門口等,但等了足足一個月也沒有人來找,最後才确認我是被遺棄。”
說完,擡頭就見顧裴蓉臉色蒼白。
“伯母,你怎麽了?不舒服嗎?”雨朵緊張,她的臉色實在很難看。
“沒、沒什麽,抱歉,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我先走了。”
看顧裴蓉說着起身快步走出門的背影,麗朵毫無頭緒。
晚上何晁仁來,給孩子們帶了漢堡和肯德基全家桶,小家夥們高興壞了,由院長媽媽帶着去一旁吃飯。
“你這樣會慣壞他們,嘴巴養叼了以後,我做飯他們都不愛吃,再說這些東西吃多了不好。”雨朵看着他笑,最近他每次來不是從餐廳帶大堆外賣,就是披薩、漢堡、蛋糕之類的,搞得每次她問孩子們今天吃什麽,他們都先問她晚上何叔叔來不來。
何晁仁趁機在她唇角偷一個吻,塞給她一個事先藏起的牛肉卷,笑道,“偶爾吃一次沒關系。”
他心疼她每天做十個人的飯,照顧大大小小吃完,還要洗鍋刷碗。
雨朵臉紅,飛快看一眼身後,确定沒人看到,才拉過小板凳和他并肩坐在院子裏,分一半牛肉卷給他,吃了一口,想起下午的事,“對了,下午顧姨來過。”
何晁仁伸手抹掉她唇角的汁,拇指送到嘴邊吮幹淨,“哦,早晨她打電話問了我地址,原本想給你打個電話,但突然有個案子。”
他說了什麽她沒聽到,只是看他吮手指的動作,光顧着吞口水了,眼前突然湊近一張大臉。
她屏息後退,緊張的小聲道:“你幹麽?”孩子們和院長在旁邊欸。
“我們上樓去吃?”他看一眼專心吃飯的一大八小,反正沒人有空理他們。
她臉紅,伸手拍上他腦門,推開人,“讨厭啦!”這人,光明正大的色誘她。
何晁仁直起身子,咬一口牛肉卷欲求不滿道:“唉,最近每天一個人回去,孤枕難眠啊。”
麗朵忍笑,用胳膊肘拐他一下,“你這樣你同事知不知道啊。”鼎鼎大名辦起案來鐵面無私的超人檢察宮,居然用這種哀怨的語氣抱怨。
他側目睨着她笑,“只有你能看到。”
雨朵失笑踢他,“別玩了。”
“我說真的。”他一本正經道。
最近她全部心思都在育幼院的事上,雖然每天來看她,但這丫頭骨子裏保守得要命,怕被院長和小家夥們看到,堅決不同意他留宿育幼院,他這門春閨怨是真的積累了很多。
雨朵笑,看一眼院長和小家夥們,飛快扯他過來印上一吻,吻完飛快推開他道:“這樣總行了吧?”這家夥,根本是外冷內熱,什麽冷酷內斂,根本都是保護色。
撫撫被她撞痛的唇角,看着她面紅耳赤,接個吻好像做壞事的樣子,他失笑喃喃道:“算了,這次放過你。”唉……
雨朵臉紅,嬌羞的瞪他一眼,重新拉回剛剛的話題,“我剛剛是想說,不知道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她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
“哦?什麽意思?”
“之前都好好的,可是她突然問我小時候的事,我跟她說了之後,她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很倉卒的就走了。”
“小時候的事?包括什麽?”
麗朵講了她跟顧裴蓉說的。
他凝眉,想了想,“晚點我打電話問問,或許是真的想起什麽急事走的。”
兩人協力分掉一個牛肉卷、喝掉一杯果汁,替她擦幹淨手,何晁仁道:“你真的不記得你母親的長相?”
她笑,“記得就好了,說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能認出來呢。”
“當初那些衣服呢?院長有沒有替你保留?”
“有,不只我的,所有孩子最初來的時候穿的衣服,院長媽媽都有仔細替我們存起來。”
“我能看看嗎?”
她莫名,“怎麽了?”
他溫柔笑了,“沒什麽,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帶我看着。”
她莞爾,領着他上樓,她從房間翻出一只箱子,自最底下挖出一包用塑膠袋包好的衣服,打開來一件件攤在床上。
何晁仁看着那些小小的、疊得平展整齊的衣服,二十年,衣服已經發黃舊了,但是從布料和做工還是看得出當年的昂貴,穿這麽好卻被遺棄,真的很可疑。
麗朵伸手摸着衣領上一朵手縫的小花道:“稍大一點時看到這些衣服我也想過,會不會是我記錯了,或者院長媽媽聽錯了,不是媽媽帶我來的,而是我走丢的,會不會我其實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孩子,我的家人正滿世界找我,十幾歲的時候還曾背着院長媽媽偷偷跑去失蹤人口網站,想找看有沒有長得像我的照片之類的,不過後來發現一切都只是想像,我就是被遺棄的。”她微笑。
他順手将她抱坐在腿上,在燈光下看她透着淡淡憂傷的眼,半晌問:“想不想找找看?”
麗朵凝眉,看着他。
他替她将發絲別去耳後,“雖然時間很久了,但是現在科技發達,我認識不少找人、找線索的能手,你的記憶加上這些線索,再不然DNA對比,資料庫裏幾十萬人,說不定能找到配比的。”
她笑,“太誇張了吧?”
他只是看着她柔聲問:“想不想找找看?”
她心動了。
麗朵看着他,不管媽媽當年出于什麽理由抛棄她,如今她長大了,不會成為誰的拖累,不需要人照顧,或許只是見一面,告訴媽媽她過得很好。
看出她心動,他憐惜的親吻她的唇角,“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