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太太還在電話那端喋喋不休,“我就讨厭你們這種小女生,怨言多、不可靠,今天這樣明天那樣,我房租都算那麽便宜,你去打聽打聽,同地段、同類型的房子到哪裏去找這種價位……”
“抱歉卞太太,是誤會,我剛說錯了,這房子我繼續租,改天我請您喝茶,掰。”江雨朵飛快挂斷電話,看向何晁仁,“房子是你的?”
“是。”
“你女朋友走了?”
“前女友。”他糾正。
她皺眉,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你怎麽可以這麽冷靜?”
“不然呢?像你一樣?”女人的思維為什麽都一樣?
“我?我怎麽了?我這叫正當防衛,正常妥當的捍衛屬于女友的權利,并嚴格履行捉奸的義務—啊,不過現在是前女友。”
何晁仁扯了扯嘴角,“依照刑法第二十三條,對于現在不法之侵害,而出于防衛自己或他人權利之行為是正當防衛。可根據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條,你用暴力手段致人身體受傷是傷害罪,你剛才的行為屬于後者。”
雨朵瞪大眼睛,這男人—是怪胎嗎?她表明自己是在捉奸,他居然跟她背法律條文?
看她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何晁仁不禁抿笑,正好同事的車駛來,停在街邊,他走過去打開車門要上車。
“等等。”
他停住,看向她。
“我們這樣沒關系嗎?”
他微微挑眉,“什麽意思?”
雨朵比比自己又比比他,“門對門,擡頭不見低頭見,看到彼此就會想起那兩個人,沒關系嗎?”
“你有關系?”他反問。
她搖頭,“沒有。”
“我也是。”葉明珠是繼母介紹,談不上有多喜歡,但也沒什麽不好,基于禮貌,只要女方沒提出分手,他便秉持着風度一直交往着,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收場。
雨朵再度将他打量一番,像是在分辨他是在強撐,還是真的沒問題,片刻後點點頭,“好吧,那,我叫江雨朵,下雨的雨,花朵的朵。”
“何晁仁。”同事在等,他簡短報上自己的名字。
“超人”她瞪大眼睛。
“日兆晁,仁義仁。”
她恍然大悟,咧咧嘴,揮揮手轉身往回走。
坐上車,同事問他怎麽一回事,他淡淡道沒事,車子發動,從後視鏡裏看着雨朵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回公寓,不由得莞爾。
第一次見到這麽豪爽的女生,男朋友出軌打一架就沒事了,不見一絲悲傷,也沒有一滴眼淚。
他真以為她沒事,可是,等臨近午夜,他下班回到家,卻看到樓下停着一輛閃着燈的救護車。
上樓出電梯,聽樓道裏鬧烘烘的,轉個彎就見幾個人圍在她家門前敲門。
“發生什麽事了?”他拉住一臉焦急的管理員問。
“哦,何先生,救護人員說我們這一棟1204室叫了救護車,說電話是江小姐打的,但是怎麽敲也沒人回應。”
“怎麽知道是她打的電話?”他微微斂眉。
“電話號碼是江小姐的,現在打電話還能聽到裏邊的鈴聲響。”管理員說着撥了手機。
幾個人靜下來,果真聽到門裏傳來電話鈴音,而且離得很近。
“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麽狀況?畢竟下午—”
“你們在這裏等。”
他打開家門迳直走上陽臺,比照下午那個男人的方式,跳到戶外空調機上,順勢攀到她家陽臺,雙腳落地時他微微松口氣,透過玻璃門看到她房內有燈光,試着推了推門,所幸沒上鎖,他于是走進去。
“江小姐,你在家嗎?”
房間裏很安靜,順着光源他走向浴室方向,眼角餘光一瞥轉頭就看到一個陰影趴在鞋櫃後的玄關處。
他屏息,快步走過去翻過人,就見雨朵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手裏抓着滴滴響的手機,懷裏還死死抱着那個登山包。
“江小姐,能聽見我說話嗎?”他拍她的面頰試着喚醒她,可她毫無知覺,頭一歪倒在他懷裏。
他飛快的抱了人出門,門外的人見狀一愣,醫護人員立刻指引他下樓。
“哎喲,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是自殺嗎?”管理員吓得臉發白,這房子邪門了,上個月對門才發生命案,現在又多個自殺的。
電梯下降,何晁仁掃一眼懷裏的人道:“真正想自殺的人不會自己叫救護車。”
等電梯打開,他抱了人往外奔,救護人員拉來急救擔架,讓他放她上去。
“你們誰跟她一起?必須有人陪同!”
管理員和他對視一眼,為難地道:“我得留下來看守。”
何晁仁嘆氣,“走吧。”
醫院裏,江雨朵被推進急診室洗胃。
來醫院的路上她嘴裏有可疑液體溢出,救護人員懷疑她是中毒或服用藥物過量。
何晁仁翻開之前被她緊緊抱在懷裏的登山包,發現裏邊有健保卡、錢包、洗漱用品,甚至換洗衣物一應俱全。
這女孩不但自己叫了救護車,還準備好了住院用品,這樣的人會自殺才怪。
雖然不該笑,但他仍不自覺失笑。
翻出雨朵手機裏的通訊錄,卻發現沒有一條有關親人的備注,唯一熟悉的名字是林俊逸,遲疑片刻,他将電話撥過去。
十幾分鐘後林俊逸氣喘籲籲趕來,看到何晁仁吓得煞住腳。
何晁仁站起身,面無表情道:“她在裏邊洗胃,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林俊逸戰戰兢兢,“謝、謝了。”
何晁仁轉身往外走,人送到了,親屬也叫來了,應該沒他的事了。
“江小姐的家屬是哪位?”有護士從急診室走出來。
他停住腳步。
“是我,她怎麽樣,她不能死!求你們救救她!”林俊逸沖上去。
“她沒事,剛剛醒—”
護士話還沒說完,林俊逸就急着想進去急診室。
“唉,我話還沒說完急什麽急?”護士生氣地大喊。
“是什麽原因造成昏迷?”何晁仁嘆口氣,折回身走過去問。
“化驗結果得等明天,不過她胃裏除了豌豆、米飯沒別的東西,應該是吃了變質的豌豆造成食物中毒,剛剛給她洗了胃,有些脫水,需要輸液觀察,請親屬先去繳費。”
護士不由分說,将一疊單據塞給他。
意識昏昏沉沉,身體好像被車輾過一樣,渾身酸痛發冷,卻又好像輕得能飄起來。
她怎麽了?雨朵費力睜開眼睛,想喊人,還沒發出聲音就聽見有人喊着她的名字,還往她身上撲過來。
“寶貝!你醒了!還好你沒事,你吓死我了!”
看清那人,雨朵屏息,半晌攢足力氣咬牙道:“賤男,你來幹麽,滾開!”氣不死她,想壓死她嗎?
林俊逸卻深情款款握住她的手,“寶貝,我錯了,我不知道你這麽愛我,竟然會為了我自殺,我以為有我、沒我對你來說都一樣,沒想到你其實很在乎我,我錯了,我發誓再也不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們重新開始。”
雨朵瞪大眼,“你說什麽?我自殺”
“寶貝,別覺得丢臉,我很感動!”林俊逸是真的感動,以前總覺得雨朵大剌剌,什麽事都自己搞定,他這個男朋友大多時候都非常沒有存在感,但這次他突然領悟,她其實是外表強悍、內心柔弱的好女孩—
“寶你個頭!滾開,來人,誰把這個賤人給我拖出去斬了!”為什麽她使不上力氣,是被這賤人下了毒嗎?
“寶貝!寶貝你別激動!”林俊逸試圖安撫她。
“我覺得你該聽她的。”
有人走進來,從後邊拎着林俊逸的衣領拖開他。
“你—”林俊逸想罵人,可看清是何晁仁,立刻讪讪的退到一邊,典型的作賊心虛,何況他不是偷東西,是偷人。
何晁仁看一眼床上氣紅眼的雨朵淡淡道:“你吃了過期豌豆?”
“豌豆?”
“初步判定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林俊逸驚訝,“不是自殺?”
何晁仁冷冷看過去,林某人縮縮脖子。
雨朵想起來了,趕走林俊逸之後,她将屋子從裏到外打掃了一遍,累到沒力氣做飯,就将冰箱裏唯一一罐碗豆罐頭拌飯吃,結果吃下去沒多久就開始腹痛。
本以為多跑兩趟廁所就沒事了,哪知後來痛到渾身冒冷汗,站都站不起來,還以為是急性闌尾炎,咬牙打電話叫了救護車、收拾好包袱等着,可沒等救護車來就兩眼一黑,栽倒在地。
她霍地瞪向林俊逸,不知是否怒極生力,竟有力氣一把将人扯過來,“賤男!連罐頭都買過期的!我差點被你害死!”說着舉手劈過去。
林俊逸沒想到她食物中毒還有力氣,被打得眼冒金星、喊冤求饒,“我錯了,我們重新開始啊啊……”
“開你個屁!我像瘋了,踩了一腳狗屎,還踩第二腳?我說過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她掄起枕頭砸過去。
枕頭在半空中被攔截住,有人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回床上,又把枕頭塞回她腦袋下。
雨朵氣得瞪着何晁仁吼,“你幹麽又攔着我”
這人是聖人嗎?為什麽總是攔着她不讓她痛打奸夫,難道他不氣林俊逸勾引他女友?
“這裏是醫院。”何晁仁盯着她手背上點滴管裏的回血凝眉,補上一句,“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
看着他身後面面相觑的醫生和護士,雨朵吞下這口氣,轉頭向林俊逸放狠話,“賤男,你給我聽清楚,我江雨朵會為你這種人渣自殺?少作夢了!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不會自殺,但謀殺就有可能!”
林俊逸被她兇殘的語氣吓到,“你、你身體虛弱,多注意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
“滾啦,聽不懂人話啊!”她火大的随手抓了矮櫃子上的水瓶作勢要丢。
見狀,林俊逸立刻奪門而出。
那水瓶被一只大手接管,雙眼對上一雙不茍同的眸子,雨朵撇撇嘴,“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這男人,超級古板。
看他放下水瓶,她看了看病房外道:“是你送我來的?”
“是你自己叫了救護車,我只是跳去你家幫你開門,随車送你過來。”
她點點頭,“哦,謝謝。”
他沒應聲,盯着點滴管裏的液體一點點變透明。
片刻沉默。
雨朵擡頭看看頭頂一大瓶點滴皺眉,“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檢驗報告明天出來,輸完點滴沒有不适應該随時可以出院。”他答得一板一眼。
她點點頭,輕籲口氣,擡頭看着他道:“今天麻煩你了,謝謝,現在我沒事了,你回去吧,耽誤您休息不好意思,改天再謝謝你。”
何晁仁看向她,“有沒有其他朋友或親人,我通知他們來照顧你。”這瓶點滴輸完至少要兩個小時,而她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
“沒事啦,我一個人可以。”她笑哈哈道。
他靜靜看了她一秒,皺着眉轉身走出病房。
雨朵小小吐舌,這男人,不茍言笑的時候表情有夠嚴峻。
她輕輕吐口氣,仰頭望着醫院潔白的天花板,幾分鐘後又轉而看向滴滴答答的點滴瓶,病房裏只有她這一床病人,靜悄悄的。
回頭看向窗外,玻璃窗上倒映着一張慘白的臉,她凝眉,舔舔幹澀的嘴皮,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