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cast a cold eye , on life , on death , horseman , pass by .
冷眼一瞥,生與死,騎者且趕路。
——葉芝
“放他離開。我跟你走。”
我說了和五年前面對教會的圍剿時如出一轍的話。
于是那些來自地獄的惡魔們分分散開一條路,我離開奧博瑞恩,坦然穿過那一群魑魅魍魉,然後在路的盡頭看到了夜魂。
殺戮是他的披肩,黑暗和風霜是點綴成他灰色的鬓角。他整個人都籠罩在灰色的霧氣中,只有瞳孔在灼灼閃光,似乎飲盡千人之血一般,在平靜的表面深埋着暴虐。
這就是傳說中的地獄騎士,由臣服于黑暗的聖騎士轉化而成。
“被惡魔欺騙的感覺如何?女神大人。”夜魂的這句話應該是有些諷刺意味的,但是他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人感覺他真的只是在稱述某個事實而已。
“你的這句話,錯的徹頭徹尾。”我說道。
“哦?”夜魂淡淡地抛出一個音節。
“你自己不知道麽?”我反問道。
“您倒是說說看啊。”他的聲音還是平平淡淡,沒有起伏,就好像是一個傀儡發出機械的聲音一般。但他話語中的意思可是包含了不少感情的,用這樣語調說出來,給人的感覺非常的違和。
“首先,你知道我不是女神。”我揚起頭,兜帽自然而然地滑落,并堆疊在肩膀上,金色的發絲在月影下泛着柔軟的光澤,原本藏在兜帽的暗影中的精致臉孔也暴露在黑夜的視線中。
我聽到他身邊的那些惡魔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我知道當初斯圖亞特和彼得在造我的時候給了我最完美的軀殼。而這份完美會招致怎樣的禍患,我當然也是知道的。在同斯圖亞特同行的時候我已知道了我這一生所需要知道的所有東西。
所以彼得他們,憑什麽和斯圖亞特去比?
夜魂緩緩擡起一只手,擺出個停止的手勢。那些不安分的惡魔居然真的都乖乖退了下去,這讓我有些出乎意料。然後夜魂又用那種平板無波的聲音說,“對此我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但是,你說的是徹頭徹尾。”
“你那句話是‘被惡魔欺騙的感覺如何?女神大人。’”我重複了一遍他的話,而後說道,“首先,我不是女神。然後,你沒有騙我。所以我說,徹頭徹尾的錯誤。”
“看起來你不僅僅不是女神,而且這裏可能有點問題。”夜魂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嘲弄地說道。周圍簇擁着他的惡魔立刻發出窸窸窣窣的嘲笑聲。
我不為所動,凝視着他說道,“你仍要否定嗎?”
夜魂宛若面具一般的淡然面孔終于有了松動,“你什麽意思?”他這樣說道。
“就是我說的意思。”我想了想,直接走到他面前,離他很近很近的那種,他看起來有些意外,所以身體往後微微傾了一下。我繼續說道,“你之前是封印了自己的記憶,讓自己以為自己還是當初的自己,所以你純粹是本色表現,不是欺騙。”
我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并不顫抖,我聽不到他的,夜魂空洞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活人的生機,也沒有情緒的浮動。這樣的夜魂很陌生,之前的他雖然會看着天空定定的發呆,但從不會露出像現在一樣的表情。
真正的惡魔不是張牙舞爪相貌猙獰的,而是毫無表情的。
早在很久之前,我在斯圖亞特身邊時,就明白了這一點。
而我面前的夜魂他,是真正的惡魔。
“你當時,你以為自己還是以前的聖騎士,扞衛正義,鏟除黑暗,而且……”
“閉嘴。”夜魂冷冷地打斷了我的話。
“你在逃避什麽?”我看着他空洞的眼,輕輕問道,“告訴我,我可以為你解惑。”
“你以為你知道什麽?”夜魂冷冰冰地說道,“當初我手刃了整個騎士團來成為我效忠路德維希冕下的敲門磚!”
慘白的月光,黑色的樹影,凄厲的鴉聲。
路德維希……
這個名字……
根據威爾查詢的資料,路德維希是荊棘騎士團的上任團長,也是曾經教會的領導者之一,甚至在一些資料中被稱為光明神在人間的代表……
紛亂的思維險些主導了我的腦海,我凝神思索着,但是卻無從下手。
此刻的夜魂是在憤怒的,可是我卻開始有恃無恐的走神……直到他掐住了我的脖子,但我依舊很平靜地看着他,“你是殺不死我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夜魂的手更緊了些。
“萬一我真的死了呢?”我一邊咳嗽着一邊說道。
“與我何幹。”夜魂冷冷地說,但他把手卻松開了些。
我看着他笑了,“僞裝在我面前是沒有用的。”
他低低的詛咒了一聲,松開手,我無力地滑到地上,金發鋪散在草地上,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沒有攻破他的心理防線,這倒也沒出乎我的意料。早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像他這樣久經風霜的人一旦下了決定就很難更改,他既然已經堕入黑暗,哪怕曾經有多麽光輝燦爛,但現在的他已經實實在在成為了黑暗騎士。說起來,這也是我第一次和黑暗騎士這樣接觸。
所以如果我三言兩語就能讓他動搖,那才是不可思議的事。
當然有一點我也把握住了,夜魂這般大費周章的綁我過來肯定不是為了殺我的。而且我一直有一種感覺就是除了斯圖亞特和彼得以外,其他人是無法殺死我的……或者說即使我死了,他們也能再造另一個出來?若是哲學家來看的話大概是非常複雜的,但是我的的确确是這樣想的。
沒有悲哀和傷感,只是客觀描述而已。
所以我又說道,“你打算磨蹭到什麽時候,夜魂。你不是打算帶我去見路德維希嗎?”
夜魂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後向另個方向走了幾步吹了聲口哨,不消片刻一個散發着黑色火焰的戰馬便從半空中落下,他翻身上馬後将我也拽了上去。
一起騎馬放在其它人身上大概是挺暧昧的事,夜魂握着馬缰的同時就像是在擁着我似的,地獄戰馬跑起來沒有絲毫的颠簸,但是我也難免會碰到夜魂的胸膛。他卻始終不為所動,兩眼直視着前方。
路德維希。
我第一次體會到滿腦子疑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