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夏小五精準地捕捉到了宗信的表情變化,心中暗喜,看來有戲!
她默不作聲地端起姿态,等着宗信來向她服軟,可是她等了又等,宗信卻一直沒有動作,他表情變化,由此可見心中也是糾結萬分。
夏小五一邊偷偷觀察,一邊暗自道:再等一等。
過了會兒,宗信深深地嘆了口氣。
夏小五心中一喜,真的有戲!
卻在下一秒聽到宗信說:“其它的事情可以,唯獨這件事不行,你不會,我可以教你,但你需要自己寫作業,不能抄。”
夏小五一顆興奮的心像是被一盆冰水給澆到了谷底似的。
“好!好!好!”
她連說三個好,越說越生氣,語氣越來越重,剛剛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生氣。
沒想到等了半天,沒居然等來這麽一個結果!
夏小五坐不住了,她起身就走,完全不管身後宗信的挽留。
“小五!”宗信也趕緊慌忙起身,一直追着她到房門口,卻被大力關上的門震了一鼻子灰。
他看着緊閉的房門,若說不難受,那是假的,但他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他始終堅持作業應該自己寫。
房間裏的燈一直亮着,宗信也一直站在門外,他想敲門,但又擔心她不會理他,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哄她才好,只能沉默地站在門外。
夏小五看着映在床上的影子,氣哼一聲,手一揮,燈滅了。
她躺在床上,背對着門,暗自生着氣。
這家夥,一點都不近人情!就算不讓她抄,但看到她生氣之後也得立刻道個歉啊!結果什麽都沒有,只知道喊名字!
喊喊喊!喊個屁呀!
她忍不住罵道:“混蛋!混蛋!”
氣着氣着,她突然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她為什麽要生氣?
人類的學習類似于精怪的修行,修行需要自己堅持不懈,親力親為,沒有什麽捷徑可走,學習自然也是同樣的道理,所以宗信做錯了嗎?他沒有啊。
那為什麽要生氣?
這一下倒是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冷靜之後,夏小五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我到底是怎麽了?
雖然看上去年輕,甚至還被牡丹叫一聲“小五妹妹”,但是她實際上已經活了兩百多年,漫長的歲月磨掉了她鋒利的棱角和熱烈的感情,她學會了冷靜,學會了心平氣和,成為了溪川河衆妖口中的小五老祖宗。
可如今她這位老祖宗居然會因為凡人,一個僅僅只有十八歲的凡人,莫名其妙的生氣,摔門,還等着道歉?
夏小五平躺在床上,心中越來越冷靜,感情越來越複雜,責備,迷茫,彷徨……種種交織在一起,讓她輾轉反側。
她感覺她此刻被一種陌生的東西包裹住了,辨不清,識不明,讓她漸漸改變,也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就算她主動保護自己,排斥這種東西,可它卻像是迷蒙的薄霧似的,無孔不入。
夏小五心中焦躁不已,躺在床上,什麽姿勢都不對勁,兩百多年來,歷經修行的苦,生死的痛,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總覺得有一股氣悶在心中,吐不出,消化不了。
這時,從門外傳來宗信的道歉聲,聲音很輕,像是怕打擾到她似的:“對不起。”
宗信就那樣站在門外,輕輕地說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太急了,我不應該這麽逼你,時間還很長,我們可以慢慢來,慢慢的走,慢慢的學,我……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如果你還沒有睡着的話,如果你聽到我說的話,那你可不可以原諒我?不行的話,可不可以暫時原諒我?我看書上說帶着憤怒睡覺的話,會做噩夢……”
夏小五從床上坐了起來,隔着窗戶紙看着那道高挑的聲影,聽着他溫聲細語的絮絮叨叨,她心裏又是覺得好笑,又是心軟。
“這個傻子,還做噩夢,他不知道鬼是不用睡覺的嗎?哦,他确實不知道。”
夏小五長長地嘆了口氣,起身打開門。
随着門向兩側打開,皎潔的月光落進她的雙眸,她看到宗信漸漸擡起頭,神色間滿是自責,他拘束地站在那裏,像是迷路的人一般。
他真的是長了一副清秀俊美的臉,面若冠玉,雙眸若秋水一般清澈明亮,又帶着春風似的柔情,他眼角微微耷着,真的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棄犬一般。
夏小五的心一下子軟了。
心軟之餘,又帶着些理智。
她猛然想起很久以前救過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躺在岸邊,渾身狼狽,連動一只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她還是撐起腦袋對她說道:“仙子,我用我血的經歷告訴你——千萬不要心疼男人!不要對他們心軟!!!”
她幾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聲嘶力竭地大喊出聲,喊完之後就暈了。
夏小五看着她的慘狀,心裏默默的記下了她的忠告。
可如今,真的落到她頭上,看着宗信這樣子,她終究還是心軟了。
她心中百感交集,最後只能悠悠長嘆一口氣,說道:“沒事,其實我也有錯,太晚了,休息去吧。”
宗信點了點頭,離開時他又從懷中取出一袋炒栗子,扯着嘴角,尚有些不安的說道:“我放學回來的時候看到有賣炒栗子,想着你可能會喜歡,就自作主張地買了一袋,你……還要嗎?”
夏小五想說她什麽時候喜歡吃了,可話還未脫口,她突然想起她與宗信初次見面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确實看上了一家炒栗子店,也遺憾沒有吃到口,可都過去這麽久了,她都已經忘記了,可是宗信還記得,記得她的遺憾,想要補全她生命中的缺口。
夏小五心中感動不已,哪怕那位女子的話依舊回蕩在腦海中,可她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她接過那袋炒栗子,笑道:“那我們一起把這袋炒栗子吃完之後再睡覺吧。”
見她終于笑了,宗信這才松了一口氣,放下一直懸着的心,他輕輕笑道:“好。”
兩人并肩坐在臺階上,對着晚風明月,拆開了那袋炒栗子。
夏小五這才發現炒栗子居然還帶着餘溫,可是怎麽會呢?如果是放學回來的時候買的,距離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應該早冷了才對。
宗信解釋道:“我擔心它冷了不好吃,就讓店家多包裝了幾層,又一直緊緊藏在懷裏,所以才有點餘溫吧。”
說着他剝開一個栗子,遞到夏小五面前,他笑得眉眼彎彎:“這是第一個,給你吃!”
夏小五笑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她本來想用手接過來吃掉,但鬼使神差的,她低頭,咬住了那顆栗子,嘴唇不免微微觸碰到了宗信的手指。
那一剎那間的觸感像是閃電一般傳遍全身,夏小五一愣,一時不知該怎麽做才好,反倒是宗信,他受驚一般猛地跳了起來,不斷地往後退,直到緊緊貼住柱子。
夏小五咬着栗子擡起頭,無意識的将它送到了口中。
她看着宗信,宗信看着她,隔着皎潔的月色與一斷不遠不近的距離,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宗信率先移開視線,他神色慌張又緊張,一雙耳朵在黑夜中肉眼可見的通紅,他雙手緊緊扒着柱子,視線如他噗通的心髒一般到處亂撞。
“我,我我先去休息了。”抛下這句話後,他迅速沖進了自己的房間裏,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夏小五的心中本來也有些異樣,可被他這麽一攪合,她反倒冷靜了。
她繼續坐在臺階上吃栗子,沉默地吃着,暗自罵着:我剛剛在做什麽?有病吧?我真該死啊!
*
翌日一早,一行人在上學的路上相聚。
宮良玉依舊從身後搭上夏小五和宗信的肩膀,他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宗信,你今天怎麽感覺心不在焉的樣子?沒睡好嗎?”
宗信面色冷靜:“有嗎?沒有。”
宮良玉讓他前面的簡雲看,簡雲回頭看了一眼,疑惑道:“我看着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啊。”
宮良玉不死心,喊夏小五旁邊的牡丹看。
牡丹不屑:“低端者才會用眼睛看,高端者是用心去感受。”
其她的姐妹點了點頭,頗為同意。
宮良玉疑惑道:“感受什麽?”
牡丹瞥了他一眼,笑道:“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宮良玉:“……”
餘光中,牡丹瞥了宗信一眼。
這哪是心不在焉啊?這分明就是少年懷春的樣子。
瞧!還不由自主的往小五那邊靠!
啧啧啧!這一對,她摁頭摁定了!
牡丹低聲問道:“小五,你昨天強行對宗信做什麽了?”
怎麽把那個冷靜沉着的宗信給逼成了這個樣子?
夏小五:“是他逼我才對。”
牡丹聞言大驚。
不會吧?宗信居然這麽主動?在她的預估裏,他應該更加含蓄,更加青澀,更加害羞一點才對啊?這家夥不會是悶.騷的小狐貍吧?
她立刻問道:“他逼你幹嘛呢?”
夏小五:“他逼我寫作業,逼我背書,逼我考試考及格,不然就不跟我一起去你老家。”
“……”
牡丹一顆緊張,激動又興奮的心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
呵,她果然沒有高估宗信。